等景岫作完揖,問完話,又等了半天,卻既沒有一個人動一下,也沒人回答她的問題,一時間,氣氛都開始焦灼了起來。

    景岫一向是個主動之人,不論是敵是友,總得問問再說呀,就算遇見了敵人,可若是敵不動,我也不動,那就這麼僵持着,什麼時候纔是個頭啊?於是景岫毫不氣餒,又向着離她最近的那位姑娘湊近了幾步,問道:“敢問姑娘,此乃何處?爲何會有個這樣宏偉的樂坊?”

    姑娘還是沒動也沒說一句話,卻不料正巧一滴什麼液體一下子落到了景岫的手上,景岫低頭一看,居然是滴暗紅色的血!

    她趕緊後退一步,向房頂上看去,房頂上居然密密麻麻倒掛了二三十張人皮和頭骨!那血肉模糊的景象,讓景岫幾乎要吐了出來。

    此時,景岫還來不及驚訝,因爲伴隨着一陣刺耳的“咯咯”聲,幾個姑娘齊刷刷回了頭。

    是的,回頭,但也僅僅是頭而已。

    因爲她們的身子仍然保持不動,可那頭顱卻慢慢轉了過來,露出一張張半是森森白骨,半是姣好容顏的臉來。

    而屋內明暗交錯,白光似乎頻頻閃動,帶給景岫一種難以描摹的恐懼感…

    林軫推開第三扇廂房的門,進去逐一查看其中的器物,一進這詭異的樂坊,他便覺得這些器物中一定存在着某些聯繫,可究竟是什麼呢?密道、山洞、樂坊…究竟是什麼人能在一個不見天日僅有一個狹窄入口的山洞裏建造一座這樣美輪美奐的樂坊?這樣花費多少人力物力財力,又要耗費多少個年頭?

    按理來說,閆虎已經在此地盤桓了十數年,可這樂坊就算再破敗不堪也不像是已經存在這麼久了,而且看樣子,這裏有座神祕樂坊的事兒只有夏黎一人知曉,閆虎根本無從得知。但若要在黑風山上大興土木,夏黎是絕對不可能瞞得如此天衣無縫的。

    難道?!

    林軫剛要想起其中的關竅,卻忽然聽見對面房間傳來一陣刺耳的樂聲,林軫心中明瞭一定是景岫那邊出了事,於是立刻轉頭跑了出去。而在他跑出幾步之後,身後的房間、樓梯、欄杆都一一化爲了虛無。

    一羣半面女忽然奏響嘈雜的音樂,這視覺加聽覺衝擊的確挺大的,但她們雖然只是看上去恐怖了點,還沒對景岫造成什麼實體上的攻擊,甚至連動也不曾動過一下,但景岫卻還是不敢輕敵,她說不準這樂曲是否有什麼玄機,只是下意識感覺得讓她們快點停下來,否則就要出大事了。

    想來這羣半面女應該肯定不是活人了,那景岫也不再憐惜她們,飛起一腳便踢向了抱着琵琶離自己最近的那個。

    可那凳子彷彿是被什麼東西操控一樣輕鬆就躲避過了景岫的襲擊。而正是這一腳,其他幾個半面女的凳子也都移動了起來。

    幾人呆坐在凳子上演奏着,只是隨着凳子漸漸漂移到景岫的周圍,而原本和緩的曲調也譁然一變,變得極爲刺耳。

    聽了這曲子,景岫不由得深思惶恐,心神大亂,眼前的景象也開始變得模糊,她感覺自己的一顆心越跳越快,彷彿要從胸腔裏跳出來一般,根本不受控制。景岫立刻捂住耳朵,想要阻擋這迷亂刺耳的曲子,可那曲子就像生了根般,纏繞侵襲着景岫,就是不肯放過她。

    可嘆景岫被這曲子圍困住,一身的功夫無從施展,這曲子使人越聽越狂躁,恍惚之間景岫似乎摸到了胸口的那把匕首。

    那時拜別師父時,她送景岫的禮物。

    這把匕首雖普普通通,連昆吾刀的萬分之一也比不過,但現在,也是景岫唯一可以摸到的武器了。

    於是她不再猶豫,拼盡全力死死盯住其中一個半面女,然後拼盡全力將那把匕首飛擲了出去。

    果然,匕首直直穿過那半面女的左肩,扎進了對面的牆上,而那曲子便也有一瞬間地錯亂,也正是這瞬間讓景岫有了絲喘息之機。

    她趕緊將匕首拔出,又準備故技重施,卻不料那半面女根本毫無痛覺,像是被操縱的傀儡一般只是略微停頓便又更加賣力地彈了起來。而景岫的頭越來越痛,神思也漸漸飄向遠方,就在這種情形下,她模模糊糊看見遠方一個半面女居然向她走來,於是她趕緊一閃身,靈活地繞到她的身後,然後毫不留情地向半面女的方向襲去。

    林軫剛一闖進這間廂房便看見景岫不要命地拿着一把匕首朝他刺來,眼中全是紅絲,神情卻木訥得有些可怕,與往昔的靈動肆意之態大相徑庭。

    他心中一驚,趕忙側身閃躲,萬幸的是,他雖武功盡失,身法卻極好,但饒是這樣,景岫亦不遜於他,因此縱使他堪堪躲了過去,卻還是被景岫刺破了袖口,而原本在林軫肩上趴着的黑足貓也被這一變故驚醒,嚇得立刻竄進林軫的懷中瑟瑟發抖。

    “景岫!是我,林軫,你看清些,莫要被這曲子干擾!”情急之下,林軫趕忙厲聲呵止他。

    聽見熟悉的聲音,景岫的表情又有一瞬的鬆動,弓起身子,她痛苦地捂住頭,止不住抽着氣,拼命擋住這如流水般無孔不入的樂聲,低低喚了一聲:“小神醫…”

    見屋子裏多了一個人,這羣半面女也不慌,亦不看向林軫,就像是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只是那曲子愈發嘲哳,似乎暫時放緩了對景岫的進攻,轉而分出一部分精力來對抗起他來了。

    可惜,這座樂坊的締造者千算萬算也絕不會想到,這招對他並不管用,林軫摸了摸自己左側的胸膛,依舊感受不到其中有任何東西在跳動。

    他說自己不會心動,不是沒有感情波動的意思,而是指胸膛裏那顆心根本就是一顆已死之心,生來就從未跳過一下。

    這曲子本就是用來控心的,可惜林軫的心卻根本沒有一絲血肉,所餘的只不過是一塊石頭罷了,本是鐵石心腸,又如何能控?

    林軫一甩袖子,環顧了一番四周,也就是在這一刻,他才終於明白這樂坊的奧妙所在。

    顯而易見,短短几年內,若想在這洞中神不知鬼不覺建成這樣一個樂坊絕非人力所能爲,而若寄託於鬼神之說,未免太過荒謬。

    那麼種種情況都被排除之後,恐怕就只剩下一種答案了,而這個最接近真相的答案其實一直就在他們眼前,只是他們忙於處處探查,卻恰恰忽略了,這問題,有可能出現在他們自身。

    只怕從他們進入暗道起,便早入了一個幻境當中。

    雖未曾見過,但林軫對於幻境並不陌生,在未拜師神醫之前,自己生活的那如人間地獄般的地方,既是煉獄,那必然是百鬼叢生,邪魔當道,在這其中,便有一極擅長製造幻境者,江湖人稱千面君,可無人知曉這千面君並不是當世幻術第一人,在他之上還有一位號稱“樂聖”的世外隱居客——鳳寧,而千面君的幻術便是承自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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