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嗓子已恢復大概,一早起來時,她試着開口,已經能發出聲音,只是嗓音微弱如蚊蠅,便權當以前一樣,不開口說話,也省了與旁人周旋的麻煩。
不過正午,小竹出院子去將軍府的膳房取喫的,沈青蘿站在梨樹下盤算着之後的路。
待沈青松眼睛好了之後,她想將他送出去,只要沈青松在她身旁,她永遠沒辦法脫離蘇淵的掌控,去處這個設定,會自由許多。
眼下她被圈禁在這水天閣與外面斷了聯絡,這件事還是要從蘇淵身上下手,只是以蘇淵的性子,定不會放棄這個制約她的良機,除非讓他相信,她真的愛上了他,再也不準備離開他。
正躊躇着,有什麼東西從牆頭飛進來,砸在一株梨樹上,梨花被這一下砸的簌簌落下,彷彿下了一場大雨。
沈青蘿湊過去,瞧見那是一團宣紙,遂撿起來,到手卻沉甸甸的,她打開來看,宣紙裏包着的是一個拳頭大小的石頭,當下慶幸,還好這一下沒砸到她腦袋上。
宣紙上帶着墨跡,她四下望望,拿回房把門關嚴,將皺成一團的宣紙鋪展開,入眼便是一行字:姑娘安否?
沈青蘿一眼便認出這字體是寧延之的,心下大喜,繼續讀下去。
丞相之事已有眉目,眼下只等蕭將軍點頭,皇帝就會下詔還丞相清白,蕭將軍這頭還要靠姑娘打點。另外,身份之事無須再想,保重自身即可。
讀完後,沈青蘿將這紙燒掉,紙方落爲灰燼,小竹便帶着膳食推門而入。
“姑娘這是?”
小竹雖說是蕭衍派來伺候她的,同時也算是他的眼線,沈青蘿知她不可信,提筆寫道:“練了幾個字,不大喜歡就燒了。”
小竹並未起疑,將飯菜一一擺在桌面上,遞了碗筷給她。她雖被圈禁在這裏,蘇淵在膳食方面卻從未虧待過她,豐富程度堪比宮廷盛宴,她喫的不多,每每都浪費了。
一餐終了,沈青蘿寫了一行字:“下次不要備這麼多,一兩樣即可,我喫不完。”
小竹頗爲爲難,“我會轉告公子,但公子若是不應,還請姑娘體諒。”
說着她收拾殘羹,退了下去。
午後,睏意來襲,沈青蘿正臥榻小憩,睡夢中察覺到臉頰微癢,她睜開眼睛,瞧見蘇淵正坐於榻上拿着根狗尾巴草在她臉上掃來掃去,她似醒非醒,將那狗尾巴草搶過來丟到一旁,自顧地閉上了眼睛。
“陸遷和寧延之剛剛來過,是爲丞相正名一事。”
沈青蘿當即清醒不少,倏地睜開眼睛,定定地看着他。
“你覺得我會同意翻案嗎?”蘇淵的眼神中隱隱有幾分試探之意,沈青蘿略一沉吟,方纔點點頭。
當日沈丞相一事蘇淵是主謀,她不相信他會同意,那樣無異於自打臉面,之所以點頭,不外乎是表達自己的意願,若他有意與她修好,定會順從她的意思。
蘇淵眸子裏閃過不悅,他捏起她的臉頰,被迫讓她的嘴張開,朝着她嗓子處瞧了瞧,“怎麼還沒好?”
沈青蘿將他的手腕拽住,藉着他手臂的力量起身下榻,走到書桌前提筆寫道:“再修養幾日。”
蘇淵在桌前椅子上坐下,攬過她的腰到他懷裏,沈青蘿勉強穩住心神,不讓自己表現出抗拒的神情,反單手搭在他的肩上。
靠近時才聞到他身上有淡淡的酒氣,想來是今日寧延之和陸遷過來,與他們一同吃了酒。
蘇淵握着她的手在手心內把玩着,也不再提翻案之事,沈青蘿心急如焚,卻也知此事催促不得,弄不好會適得其反,便將手從他手中抽出來,提筆寫道:“你曾允我一同去踏青,何時出去?”
他的下顎枕在她的肩上,瞧着那一行字,略顯遲疑,“你想讓我帶你出去是爲了見其他人還是僅僅想同我一道遊玩?”
沈青蘿心知他疑心重,遂側頭瞧了他一眼,提筆寫道:“只有你我二人。”
“是麼?你向來不願親近我,每獻殷勤定無好事,這麼說是爲了讓我同意翻案?”
沈青蘿姑且默認,沈硯本次受難純屬他栽贓陷害,他的真實身份揭穿不得,若他不點頭,那爲沈硯正名之事會遙遙無期,若當真如此,這個故事必定不會結局,若他答應,隨便找個替死鬼便能將此事了結,一切都在他的一念之間。
他將剩餘的蜜餞放到桌子上。
口中的蜜餞甜膩,的確驅散了苦澀,她側頭看向他,他不語,是答應還是不答應?
蘇淵見她看着他,倏地吻過來,她並未推開他,好一會兒,他才離去,輕舔一下自己的下脣,“真甜。”
沈青蘿故作嬌羞地從他懷裏離開,走到門口打開房門,起風了,一樹梨花被風吹得樹枝搖晃,花瓣如雨般在空中飛舞旋轉,分外美麗。
“這樣輕柔的美也只有你們姑娘家纔會喜歡,塞外的黃沙和驟雨驚雷才叫壯觀。”蘇淵不知什麼時候立於她身後,瞧着漫天的飛花感慨道。
沈青蘿只以爲他竊取了蕭衍的身份,卻不曾想他真的去過戰場,他籌謀多年才換得了復仇的機會,又怎會因爲她而放棄?這樣想來,爲沈硯正名聽起來像是一件不太可能的事。
天邊烏雲滾滾,儼然要來一場驟雨,梨樹上的花已經被吹得一乾二淨,遍地雪白,蘇淵仍未有離去的意思,在雨點打下來之前,沈青蘿關了門。
“怎麼不看了?接下來的一幕纔好看。”蘇淵似是頗爲不滿,將她面前的一扇門打開,風涌進來,吹過她的髮絲撫在他的臉上,甚至沈青蘿自己都被吹的退後半步,這一下剛好撞向他的胸膛。
蘇淵順勢攬住她的腰身,將她固在懷裏,“我知道你在想什麼,翻案之事我已經準了。”
她側過頭,以不可思議地神情看向他,既然已經應下來,他方纔那一段話是何意?又是試探?
可現下,她已經管不了這麼多了,能爲沈硯正名,她的心願已達成,離逃脫噩夢更近一步。
豆大的雨點稀里嘩啦的砸下來,雨水被大風颳進了屋,沾溼了她的外衫,蘇淵攬着她退後一步,將門關上。
手探向她的衣帶扯開,沈青蘿並未拒絕。
脫掉她的外衫後,他將她攔腰抱起,放回到榻上,正當她以爲他會壓過來之時,他卻只是脫了外面的衣衫,在她身側躺下,將她抱到懷裏,“這樣的天氣最適合睡覺。”
說罷在她臉頰落下一個吻,枕在她頸肩閉上了眼睛。
沈青蘿錯愕,他這是轉性了?否則怎麼會忽然開始對她這麼好?許是被虐待慣了,當他不折磨她的時候,反叫她覺得反常。索性結果是好的,她亦不打算勉強,繼續被他打亂的睡意重新睡了過去。
再醒來已是傍晚,外面的雨沒停,天色昏暗,房內點着燈,還能聞到飯菜的香味,她坐起身,瞧見小竹正往餐桌上擺碗筷,蘇淵則抱着沈青松手把手地教他寫字,恍然間產生一種錯覺,眼前這副畫面竟憑生出一種幸福感。
“起了?過來用晚膳。”見她起身,蘇淵將沈青松抱過來,他的眼睛還蒙着布,仍看不見。
沈青蘿張了張嘴,卻沒能說出話,而是握住他的手。
“阿姐?”沈青松叫道,他聲音中還帶着童真,嗓音洪亮。
蘇淵挽過她的手,“走吧,過去用膳。”
他單手抱着沈青松,另一隻手牽着她朝飯桌走去,小竹瞧見這一幕忍不住道:“公子和姑娘還有小少爺真像一家人。”
沈青蘿心緒複雜,卻沒能表現出來,一家人?若沒有蘇淵復仇,沈青蘿還擁有真正的家人,可現在,丞相府那一大家子只剩沈青蘿和沈青松兩個人,而她……現實中的她沒有家人。
蘇淵將沈青松抱在懷裏,還耐心地喂他喫東西,沈青蘿倒也沒說什麼,只是埋頭用餐,沈青松年紀小,尚分不清好壞,蘇淵弄瞎了他的眼睛,他還能安然無恙地坐在他腿上不哭不鬧,着實令人匪夷所思。
“什麼時候我們也要一個孩子?”蘇淵停下餵飯的動作,側頭看向她。
她手中的筷子沒握住,啪地一下掉在地上。
別了吧……在這噩夢中她已體驗了被強取豪奪的痛楚,不想連生子的事都一併體驗了。
一旁伺候的小竹忙上前撿起來,換了雙新的遞給她。
沈青蘿不懂蘇淵爲何會說出這樣的話,他喜歡的只是她的身子和折磨她時那種復仇的樂趣,他們之間並非夫妻,亦沒有男女之間的那種感情,細細想來,也只有加諸彼此身上的折磨,又何來孩子一說。
見她驚愕,蘇淵將沈青松交給小竹,側過身面對着她,鄭重其事說道:“我方纔說的並非是玩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