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門被打開,又被關上,腳步聲漸近,來人卻並未急着掀蓋頭。
蘇淵在沈青蘿面前蹲下,脫掉她的鞋襪,腳踝紅腫,那兩個尚未癒合的咬印清晰可見,他拿出一個小藥瓶,將藥粉灑在上面,用乾淨的帕子纏上。
方纔走了這一路,沈青蘿腳踝正疼的厲害,經他處理後,原本刺痛的傷處一陣清涼,竟沒那麼疼了。
“毒蛇都沒有你毒。”蘇淵仰頭,正對上沈青蘿蓋頭下訝異的眸子。
她慌亂地擡起頭,讓蓋頭將他的視線隔開。
“躲得了一時,還能躲一世不成?”蘇淵起身坐在她身側,掀開大紅蓋頭丟到一旁,沈青蘿的臉猝不及防地暴露在他面前。
他捏住她的下顎,來回打量,“我究竟是看上了什麼?這張臉?”隨即目光下移,落在她的那身大紅嫁衣上,“還是這副身子?”
自然是她的姿色,沈青蘿忽然想起一句話:“以色示人,色衰而愛弛。”
她還年輕,這副姿容讓他癡迷,或許時間久了,他身旁出現更年輕貌美的姑娘,他便會放開她。
蘇淵定定地看着她,喃喃道:“我對你不好嗎?爲什麼要逃?”
沈青蘿甩開他的手,避開他的目光。
這臥房是按洞房佈置的,牀榻乃至室內的帷幔都是喜慶的大紅色,桌子上還燃着紅燭,和真的成親沒什麼兩樣。
“是我輕率了,不該輕易放他們離開,我這就叫人把侍郎大人和你那幼弟請回來。”蘇淵站起身,還沒邁開腳步,沈青蘿倏地抓住他的手腕。
他回頭,目光不解地掃過她的手,“夫人這是何意?”
“別去打攪他們。”她仰頭看着他,本應是祈求,卻說的不卑不亢。
“夫人是在命令我?”蘇淵欲抽手,沈青蘿抓他的手力道增加了幾分。
“是祈求,求你不要打擾他們,不要動與我有關的任何人,你要的只有我不是嗎?”
或生或死,左右不過是一條命,他想折騰,她就陪他折騰。
時至今日,沈青蘿大致已明白,走出故事的關鍵不在別處,就在蘇淵身上。
一直以來,她從沒考慮過將他納入故事中,如今恍然大悟他纔是故事的主角,而她只有陪他演完這場戲,纔有出去的可能。
“這可不是求人該有的態度。”蘇淵抿着脣,絲毫不掩飾自己的不悅。
沈青蘿藉着他手中的力道站起來,腳踝還疼着,單腳着地站不穩,徑直撲到他懷裏,她便趁機環住他的腰身,“是我的錯,我不該逃走,只要不動他們,隨你如何。”
蘇淵倏地將她推開。
沈青蘿沒料到他會這麼做,一個踉蹌跌坐到牀榻上。
“你可知道我有多羨慕他們?在你身旁的是我,可你卻從沒掛念我分毫,就連示好都帶着目的性,目的達到後便棄我於不顧,你仔細算算,我原諒過你多少次?”
沈青蘿垂下眸子,她當然知道,因爲他們是她的親人,是牽掛,可他卻是仇人。
蘇淵冷哼一聲,纔剛轉過身,沈青蘿忙抱住他。
出征前她本以爲是解脫,至少青松再也不會受蘇淵桎梏,卻沒想到他的手會伸那麼長,甚至還拖累了寧延之,是她低估他了。
“別走,你我既然已經成親,我不會再無理取鬧,我哪都不去,只守着你,你若是想讓青松在我身邊,天一亮我們就去把他接過來。”她抱的緊緊的,生怕他把她推開。
蘇淵正在氣頭上,這個時候什麼都可能做得出來,無論如何她都不會讓他出這道門。
“你以爲我還會信你?”蘇淵沒有推開她,只是居高臨下地瞧着她,“你把我給你的真心踩在腳下踐踏,我該如何信你?我給過你多少次機會,卻被你肆無忌憚地揮霍。你可知道那日我滿心歡喜地回去找你,得知你不見了的消息,是怎樣的心情?”
她豈會懂,她沒有心,根本就不在乎他。
“我想過了,讓你把我放在心上並非只有一種方式,既然得不到愛,那就換另一種,當你足夠恨我,我自然就留在了你心裏。今夜,我必須殺一個人。”
沈青蘿沒告訴他,他已經在她心上很久了,以仇人的身份。
聽到他要殺人,她抱着他的手收的更緊,仰頭看向他,“如果非要殺一個人,就殺了我吧。”
蘇淵的手落在她的臉上,輕輕摩挲着,“我們纔剛剛成親,我怎麼捨得殺你?寧延之到底不是你沈家人,殺了他也沒什麼用,只有沈青松最合適。”
方纔輕柔的動作已化爲冷淡,他握住她環抱着他的手將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掰開,轉瞬間已經掰開一半,只要他從她手中掙脫,沈青松有可能性命不保。
沈青蘿心急,猛地站起來勾住他的脖頸,湊上前去親吻他。
蘇淵微怔,她知曉機會來了,幾乎半掛在他身上,傾盡柔情去勾他的脣舌,見有穩住他之勢,才離開他的脣,舉手起誓,“我沈青蘿發誓,從此不再欺騙蘇淵,若有違背,天打雷劈。最後一次,信我,可以嗎?”
她鐵了心發那樣的毒誓,看起來分外認真,不摻半點虛假。
蘇淵的確有被她勾到,她發誓的模樣也不像是假的,但不足以挽回對她的信任,他不由地笑了,“在你心裏,沈青松的性命遠比你自己的更重,若是起誓,也該以他的命。”
他可不在乎沈青松,但沈青蘿萬不能出半點差錯。
沈青蘿沒想到蘇淵會做的這麼絕,他知道她的軟肋,把她拿捏的死死的。
見她猶豫,蘇淵將她從他身上扯下去,“我就知道你又在假意同我示好。”
蘇淵已轉過身去,沈青蘿倏地抱住他,臉貼在他的後背,伸出三根手指,“我沈青蘿起誓,再不欺騙蘇淵,若有違背,沈青松……不得好死。”
她並非全然信這種東西,起誓亦是權宜之計,可她知道,如果不發這道毒誓,沈青松或許活不過今晚,他不能死,否則沈青蘿無顏面對泉下雙親。
蘇淵掰開她的手腕轉過身來,瞧見她眼中含淚,扯過衣襟去擦拭,“我要你的真心,你不擅長作戲,但凡有半點虛假我都能感受得到,那時不止沈青松,寧延之的命我也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