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何擡手摸了一下,指尖上沾染着淡淡的紅色,粗略看去像是皮膚髮紅。她對着旁邊的玻璃左右照了照,纔有些不捨地從口袋裏拿出溼巾擦掉了脣印。
“別介!我倆真嘛也沒幹!”跟李修溪混的久了,晏何也能說兩句天津話了,她猶豫了一下,把溼巾又裝回了獨立包裝的袋子裏,揣回口袋。
口袋裏還有姐姐的房卡,是寶藍色的。退房的時候,昨天晚上送給晏何一杯莫吉托的小哥笑眯眯地告訴她,這是紀念品。
紀念品?
是不是沾染上她氣息的東西,都算是紀念品呢?
這麼說來,自己口袋裏的溼巾、脖子上的吻痕、還有每一處被姐姐觸碰過的地方,是不是都是紀念品呢?
這樣的認知一團火球似的砸進晏何心裏,灼熱的、滾燙的,與昨夜的吻有着相同的溫度。心底沉寂已久的火山終於露出猙獰面目,噴發過後熾熱的溫度瞬間佔領了她的內心。
似乎就在一瞬間——一個眨眼、一個呼吸間,她安寧已久的、甚至是了無生趣的伊甸園被狡猾的蛇用言語誘惑着落下禁果,而後一片火海蔓延開來,灼燒這片土地的一切,又留下了嶄新的、截然不同的生機。
李修溪撇嘴:“成了成了,拿上東西喫飯去?”
兩人隨便在谷歌地圖上找了一家麪館走過去,麪館坐落在繁華市區的一隅。路上,晏何想起來昨天李修溪說的發郵件的事情,問她:“你不是給教授發郵件了嗎?她回覆了嗎?”
想到昨天的事情,晏何就又想到姐姐了,想到姐姐身上淡淡的梅子味1,她開始有些後悔。今天早上和姐姐告別之前應該多親親的,起碼……應該問姐姐她的香水牌子。
晏何早上走出房間門的時候有一種奇異的感覺,仿若只要她關上這扇門,就和姐姐再也不會有什麼交集了。她如同踏上人生的單行道,再沒有調頭的可能。
兩人走到麪館裏坐下,點了兩碗牛肉麪之後繼續這個話題。
“回覆了,剛回復的。”提起這件事,李修溪的嘴角耷拉下來:“也沒明確拒絕,教授說,‘李修溪同學你好!這是我的第一節課,希望你可以出席。’”
晏何:“……我記得你不是還要去找指導老師——”
李修溪嘆氣:“是啊,我跟張老師都約好了。”
晏何:“……其實我那天沒課。”
李修溪眼睛一亮:“救命之恩!我請你吃麪!謝謝謝謝!”她一邊語氣快速地感謝晏何,一邊掏出手機給晏何發教室號:“早上八點半!3教學樓203!謝謝姐妹救我狗命!”
晏何:……
小晏沒話說,小晏轉頭看窗戶。
窗戶外經過形形色色的人,似乎經過的每個人身上都有些特質或多或少的和姐姐有些相似。有的是和姐姐的衣服像,有的是和姐姐的背影像,有的是和姐姐的側臉像。可是晏何知道,姐姐已經出發去機場了,自己不可能再見到她了。
——就像是隨着姐姐的離開,自己的靈魂也離開了似的。
晏何的魂不守舍一直持續到登機。排隊登機時,李修溪跟在她身後,趁着工作人員正在檢查前面人的證件,李修溪戳了戳晏何的肩膀:
“你沒事兒吧?聽音樂會的時候我就覺得你不對勁了。”
晏何搖搖頭,坐在□□裏聽音樂會時,她的眼神總不由自主地朝自己的左邊看,彷彿和昨天一樣,那裏還坐着眼角有豔紅淚痣的姐姐。
——只不過,那個位置坐着一個六十多歲頭髮花白身穿一身黑色西裝的老先生,見到晏何頻頻看過來,他露出了一個善意的微笑。
晏何衝他歉意一笑。
“以後還能再聯繫嘛!你問姐姐要聯繫方式了嗎?”李修溪安慰她。
晏何張了張口,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輪到她登機了。她把手裏的登機牌遞給工作人員,檢查完畢之後往前走了兩步等李修溪。
等到李修溪挎着包走過來,晏何才慢慢回答:“沒有。”
李修溪瞪大眼睛,不敢相信這個回答:“……那你是知道姐姐的名字?ins什麼的?”
晏何抿了抿脣,早上留在脣上的屬於姐姐的溫度已經消散的差不多了。她低聲道:“不知道。”
李修溪不說話了。
李修溪覺得這件事離了個大譜。
走到機艙門口,和空乘姐姐們打過招呼之後,花蝴蝶李修溪才艱難開口:“……所以,你什麼也沒有?”
晏何癟着嘴,委屈巴巴地點了點頭。
“那——介姐姐有說什麼嗎?”李修溪表情複雜。
“她說,要是我們能第三次見面的話,就告訴我。”想到這個,晏何沉到谷底的心稍稍雀躍了些——
姐姐都說啦!只要她們能再見面就告訴自己她的名字和聯繫方式,嘿嘿!
雖然知道再見的機會渺茫,可是晏何總在心底堅信——就像是事情本該如此一樣,晏何堅信着,自己一定能第三次再見到她。這樣的喜悅像是有形的、能夠蔓延開來的,以至於她極容易忽視在這層喜悅之下藏着的淡淡的苦澀。
真的能夠再見面嗎?
晏何不知道,但是她相信會是如此。
“尊敬的乘客您好,我是此次航班的機長。您已進入中國領空,飛機即將在二十分鐘後降落在首都國際機場。”
晏何睜開眼睛,大腦混沌一片。她眯着眼睛看了半天,才意識到機艙內的金黃來自於祖國傍晚的陽光。她拉開遮光板,藏在層層雲團外的夕陽隔着厚重的玻璃和她打了個招呼。
歡迎回來,晏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