採荷並未察覺到雲輕輕話中的緊張,她立即放下手中活計,出門去端沸水泡茶。
採荷方一出門,雲輕輕便瞧見窗櫺一動,她眼前紅影一閃,少年便跳入了房內。
兩人四目對看,誰也沒先說話。數月未見,彼此之間都有些生疏。
雲輕輕先敗下陣來,她咬着脣,移開了目光。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雲輕輕覺得阿銀瘦了些,還長高了些。幾個月就能長高麼,她有些疑惑。
雲輕輕想問他這幾個月做什麼去了,心中又趕緊命自己打住。
她問這個做什麼?他去了哪裏,去做什麼,都和她無關。
凌無意也覺得雲輕輕瘦了。
她本就身姿纖弱,細腰不盈一握,一陣風都能將她吹跑,如今又瘦了。
凌無意擔心她病死之前,會把自己餓死。
“喫嗎?”
他從懷裏掏出一個東西,那東西用油紙包着,雲輕輕猜是一個餅子。
他消失數月,才一出現就拿一個餅子給她喫?
當她是小貓小狗,招之則來揮之則去,隨意就可以打發麼?
雲輕輕靠着牀柱坐着,垂眸不作聲。
凌無意只好上前一步,將滾燙的餅子遞到她手上,“熱乎的,牛肉餡的,好喫。”
雲輕輕只好接過餅,將包着油紙的肉餅捧在手裏,甚至還有些燙手。
也不知道他怎麼做到的,該不是捂在胸口吧。
雲輕輕不爭氣的臉紅了。
但是很快,她臉又冷了下來,“你還來做什麼?你不是離了京,和我……再無瓜葛了麼?”
說了這話,雲輕輕又忍不住漲紅了臉。怎麼聽着好像她同他有什麼瓜葛一樣。
若說沒瓜葛,他爲何要送她那些東西?
還是說,他對她一直只有非分之想?
雲輕輕千迴百轉的心思,凌無意不懂。
他本不該來。只是今日飲了酒,他身上燥熱,心中渴求無法抑制,他決定來見雲輕輕最後一面,和她道別。
之後,她去嫁人,他也不會得那什麼情傷了。
“我來跟你一刀兩斷。”凌無意打定主意,於是擲地有聲道。
雲輕輕一怔,她擡頭望着少年,黑眸滿是震驚。
一刀兩斷?
既然要一刀兩斷,爲何還要來見她?還要來送她這一個餅?
乾脆再也不見,直接消失不就好了麼?
這幾個月,她本就做好了準備,將他的一切埋入心底,當他從未存在。
可今夜他忽然出現,讓她好不容易平息心湖又泛起波瀾,她雖然不願承認,可心中也隱隱明白自己是欣喜他再次出現的。
阿銀卻往她頭上潑了一盆冰水,讓她從頭到腳,通身透涼。
凌無意被她震驚又失望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他生平第一次不敢與人對視,移開了視線。
似乎是心虛,又像是不忍。
可,師父說得沒錯。他不敢保證會一直喜歡她,而她無法捨棄自己的身份。
她不是馬上要和那個靖安侯世子成親了麼?
凌無意後知後覺,忽然想到靖安侯世子可不是什麼好人!他和二皇子搗鼓的那些事,遲早是要帶來滅頂之災的!
“對了,你不要和明簡行成親。他不是好人。”
雲輕輕望着凌無意,杏眼泛紅,一時間她心中思緒翻飛,又是悲傷,又是憤怒,最後品來,只覺無趣。
阿銀像是風,他飄然而來,瀟灑而去。
她不過他一時的趣味,她卻心心念念,盼他再來。
可笑,可悲。
雲輕輕笑了,“我知道了,多謝。”她垂首不再看她,眼底卻越發酸澀。
“嗯……那,那我走啦?”
凌無意說,他也不知自己怎麼了,只覺得腳下千斤重,挪不開步子。
明明可以直接走,他幹嘛好多此一舉問一句?
雲輕輕也是這麼想,要走便走,爲何要多問一句?
從前他來他走,從不會知會她。
她抿起一個若有若無的笑,“你走吧。以後,不要再見了。”
少年胸口猛地一抽,筆挺的身形竟然有些踉蹌,他定定的看了雲輕輕最後一眼,才從窗戶中翻出。
一路回到錦衣衛官署,凌無意都有些失魂落魄,方纔甚至險些讓雲府的護衛發現了身影。
凌無意躺在牀上,只覺得胸口憋悶,呼吸困難,腦中一片漿糊。
他是怎麼了?
難道,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情傷嗎?
分明、分明是他先捨棄了雲輕輕,是他先始亂終棄,他爲什麼會得情傷?
會難受多久?
會痊癒嗎?
凌無意滿心疑惑,萬分不解。
他想起來了。
師父和那女子分開十數年,至今不娶妻,也時不時一副落寞失魂的模樣。
得了情傷,是不是永遠都好不了了?
……
等採荷拎着茶壺進來,雲輕輕已經上牀裹着棉褥躺好,她拉下青帳,將腦袋埋入枕中,裝作已經熟睡,不願有人打擾。
淚水流入枕中,她也不知爲何自己有那麼多傷心。
既然不要她,當初爲什麼要招惹她?
當真是好狠心!
……
三等侍衛李哥要成親了。
他和張家姑娘青梅竹馬,好了好些年,奈何張家父母看不上他,嫌他家底薄,弟妹多,他本人也沒甚出息,不肯將女兒嫁給李二郎。
可張家姑娘最後還是說服了父母,同意嫁給李二郎了。
李二郎樂得找不着北,正和錦衣衛官署中交好的同僚打招呼,明日要請衆人喝酒。
“李哥,你行啊。去年不是說張家姑娘不願意嫁給你麼,怎麼今年就要好消息了?”幾位交好的同僚是知道李二郎和張家姑娘那些事,打趣道。
李二哥那是紅光滿臉,喜氣洋洋,“是我一直誤會她了。她本就願意和我在一起,是她父母嫌棄我。可她心中有我,願意不顧一切也要嫁給我。”
李二哥說得得意,旁邊聽的人都酸得很,“李哥,你這是撿了寶啊。”
“真是羨煞旁人啊。要是有姑娘願意不顧一切嫁給我,我真是此生無憾了。”
凌無意坐在不遠處的牆頭聽到這些人說話,心裏頭居然也生出了一些奇怪的羨慕。
他爲什麼要羨慕?見幾個師兄成親,麻煩得很。
再說了,他和輕輕也一刀兩斷了。談什麼成親?
情傷得了一次都這麼慘,他這輩子再也不要喜歡第二個人,免得又得情傷!
凌無意下定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