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言重新戴上口罩，就站在學渣樓樓下的大廳等大伯母，他其實心裏已經沒什麼氣了。
過了一會兒，韓雲靖披着外套下樓，見他還沒走，就湊上前打聽道：“哎，裏面那誰？是你什麼人啊？”
柏言彷彿沒聽見一般，翻着手中的英語單詞卡。
“校長是你爸？”韓雲靖八卦地問道。
柏言漠然地否認，“不是。”
正因爲不是，大伯母纔會急匆匆地趕來，生怕他喫一點虧，就連親生兒子都沒這麼上心過。
兩人站得近了，韓雲靖看見他眼底的血絲，搖了搖頭道：“老田這次是踢到鐵板了，哈哈。”如果不是這一出鬧劇，老田根本不會放過柏言。
他彷彿事不關己一般嘲笑兩聲，又忽然問道：“你……今天晚上打遊戲嗎？”
柏言頓住，看了他一眼。
韓雲靖笑嘻嘻的，“我剛知道，原來學霸也會打遊戲啊！”
柏言沒說話，他和厚皮豬沒有話說。
“這事是哥們兒做的不對。”韓雲靖見人冷冰冰的，心裏也有點發毛，但畢竟是他錯了，便自說自話摟住柏言的肩，沉痛道：“欠你的，以後靖哥罩你，讓你在十九中橫着走。”
柏言甩開他的手，堅決和惡勢力劃清界限道：“不用。”
“別拒絕這麼快啊學霸，我認真的，戰隊給你留了位置，你想要什麼都可以談，再考慮考慮。”韓雲靖說完瀟灑地擺擺手，“送你的藥記得用啊。”
晚飯時間，柏言的大伯母吳女士從辦公室裏走出來，身後田文源的母親竟然還在陰陽怪氣地指責她仗勢欺人，學校裏的老師們滿臉尷尬，吳女士卻道：“如果你不同意我的解決方案，那麼可以報警。”
田文源的母親臉色一僵，再不出聲，她其實是心虛的。
李書記趕忙道：“這倒不至於，責任已經清楚了，田文源家長，我們都是有孩子的人，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田文源先動手打人是不對的，這點你要明白，他高三了，耽擱不得……當然，大家主要還是在醫藥費用上沒有談攏，柏言家長，你先帶孩子去醫院檢查，我們再另外約一個時間覈對費用。”
吳女士認可了目前的做法，打算先開車帶柏言到醫院檢查身體，因爲大伯在市裏開會沒辦法趕來，這才急忙電話聯繫了自家老婆。
吳女士事業上精明強幹，生活中對柏言卻很溫和，這還是柏言第一次見到大伯母氣急，不過大伯母沒有責備他，還給他請了三天假，當晚就逼着他住進了醫院吊水。
柏言沒有反抗，何況他確實發燒了，三十九度。
“大伯母，我給你們惹事了……”
“說什麼傻話，必須打一點消炎的針水。”吳女士憐愛地對他道，“你杭哥小時候和人打架，弄得鼻青臉腫，就因爲我大意了沒帶他到醫院裏來好好檢查，他生了一場大病。”
那是柏杭大約讀小學四年級的時候，原本在自家小區內的籃球場和同伴打球，結果不知從哪兒鑽進來一羣小區外的高中生與他們爭奪球場，結果肯定是爭不過的，柏杭氣得要去找小區物業來理論，只是誰也沒想到，這羣高中男生犯了渾，竟然將柏杭和另外一個孩子架到了一處偏僻的旮旯角，要求他們跪地磕頭道歉。
另外一個孩子嚇得直哭，只能聽令下跪，胖墩墩的身體顫抖着，讓囂張的傢伙們一腳踩在背上，柏杭爲了推開踩住同伴的腳，發了兇性似的要打人，被揍得很慘，等到這羣高中生打完人跑了，另一個孩子才嚎哭着去喊來了大人。
苦於那時候小區條件簡陋，沒有監控，小區的門衛也幾番推脫表示沒有看見外來人員進入小區，如果要追究他的責任，大不了辭職走人，一個月千八百塊的工作隨處都能找。
柏言道：“我記得，後來呢？”
“後來……”吳女士難過道，“柏杭說他認得那幾個混球是誰。”
柏言一怔。
“是你大伯高三的學生，但是你大伯堅持說孩子還小，看錯了……我因爲出差好幾天不在家，等回來時，柏杭和你大伯的關係已經徹底降到冰點，你大伯後來也反省過自己，認爲自己用了一種錯誤的方式，企圖隱瞞和逃避事實，不僅沒能維繫兒子的尊嚴，也沒能教育學生真正成人，他一直特別內疚。”
柏言聽得眼眶微熱。
吳女士嘆了口氣，話鋒突然一轉，“我估摸着你哥就是那會兒氣急攻心傷了腦子，成績越來越差，人也屁事不通，整天就知道折騰些雞零狗碎。”
柏言：“……”
她嚴肅道：“你可別跟着你哥學壞了，好好唸書，愛惜自己，以自身安全爲重，別義氣用事，我們不管是老師還是家長，都在努力進步，爭取彌補教育上的彎路和錯誤，可能我們不能做得足夠完美，但是你們要給我們一點表現的機會，以後有什麼事千萬別自己扛着。”
當晚，大伯處理完工作後匆匆趕來醫院，柏言跟着夫妻倆回家，吳女士親自下廚給他煮了一大碗雞絲湯麪。
“喫飽睡上一覺就好了。”大伯心疼又愧疚，生怕柏言的心靈受到二次傷害，只悄悄和吳女士躲在房間裏商討解決辦法，柏言的父母還在省城，不方便前來關照孩子，他們得多心疼一些。
但柏言明顯沒有他大伯想象中的脆弱，那濃香的雞絲湯麪，配上翠綠的豌豆菜，幾滴辣椒油，他稀里嘩啦吃了個底朝天，冷心冷肺地想，要是每個月都能有這麼一次茬架就好了，既解壓又爽快。
就是吃了點小虧也沒什麼，反正他一對一沒輸過，如果不是忌諱韓雲靖在場，老田今天只怕要被人擡着進來。
因爲請假，他從學校宿舍拿回了自己的手機，等到晚上夜深人靜，柏杭不在家，他翻出手機，登陸了自己幾乎已經快要被敲到爆炸的□□，他忽略了絕大部分信息，只往下拉到與直播間朋友的對話框。
青衣醉：言神！
青衣醉：言神，你上次和我說的小號，我給你找來一個，銘文比較全，就是有些英雄勝率比較低，你介意嗎？
無言以對：不介意。
青衣醉：哇言神你終於出現了！我把賬號密碼發給你啊！□□5273……密碼￥￥……
柏言拿着這個號碼，登陸了自己的王者榮耀□□區，只見角色名爲“昨夜老闆上吊”，背景圖烏漆麻黑一片，英雄池挺深，新英雄多，但幾乎各個勝率慘不忍睹，尤以李白、韓信爲最，盡是打野位的英雄，他抽了抽嘴角，明白了這怕是青衣醉專門練英雄的小號，排位等級剛到鑽一。
趁着現在是十一點，不算太晚，他剛要點悄悄躲在被窩裏開一局排位，就見張力坤發來微信詢問。
“柏言，靖哥想要你的電話，給他嗎？”
柏言趕忙退出遊戲，嚴肅叮囑道：“別給，我和他不熟！”
張力坤應下了，可是僅僅只過了幾分鐘，柏言就收到了一個名叫“你靖爺在此”的人請求添加朋友，而張力坤的哭爹喊娘緊隨其後，“兄弟我不行了，我頂不住了，我不給他電話號碼，靖哥就要從樓頂把我的試卷撕碎了一片片當天女散花扔下去[大哭表情]！”
柏言：“……”
柏言無語片刻，忽略了該請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