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與現實交織在一塊,讓她有些反應不過來,但胸口悶疼的感覺又很真實,讓人不由懷疑夢裏被推得那一下是真的被推了一下。
她帶着溼意的睫毛卷起,緩慢地眨了眨,忽然捕捉到那隻伸在她胸前的手,長久不動就彷彿是描畫在紙上。
淡墨暈染,猶如修竹枝幹,指尖微曲,像是被一陣意外的風吹彎了頂端。
“……哥哥,你在做什麼?”
江燕如是懵圈中帶着驚訝,驚訝裏夾着懵圈。
有什麼比一睜開眼看見沉着黑臉的蕭恕更可怕的?
那可能就是沉着臉的蕭恕狀似用手摸了他不該摸的地方。
江燕如悄然抽了一口涼氣,擡手壓住了自己的衣襟,神色是警惕中帶着愕然,愕然中又有絲不解。
她腦子開始不斷回放沿路聽來的那些傳聞。
說是蕭恕性情暴虐,練有邪功,表面上不近女色,實際上背地裏卻摧殘了無數良家少女。
甚至還有人說他會看心情決定,先女幹後殺還是……先殺後女幹。
江燕如渾身寒毛倒豎,越想越心驚,更難掩飾臉上流露而出的震驚和恐懼。
“你腦子裏敢再亂想,我就無妨把你想的都做了。”
蕭恕一看江燕如眼睛眉毛亂顫,就知道她那不中用的小腦袋裏沒想什麼好東西,八成在胡亂揣測他的惡毒用心。
“這不好吧!”江燕如脫口而出。
她剛想到先殺後……蕭恕就好像看穿了她的想法。
江燕如睡得紅潤飽滿的臉蛋都白了,她用力攥緊自己的衣襟,屁股往後一挪,想要離臉上陰晴不定的蕭恕遠一點,誰知道臀部卻感覺壓到了一個毛茸茸的東西。
“啊!——”
江燕如最怕就是這屋子裏的老鼠,頓時跟屁股被火撩了一樣往前一彈,兩隻胳膊就交叉在蕭恕的脖子後,腿腳更是蹬着他的腰想往上爬。
“哥哥救命!——”
江燕如爬上來的動作太快,太急,蕭恕都沒有料到她會主動靠近自己,所以一點也沒有避讓,就被江燕如當樹抱住。
本來是打算恐嚇江燕如。
這下倒好,被江燕如摟得緊緊,兩人貼着一塊,比兩個餈粑黏糕還緊密。
江燕如被老鼠嚇得魂飛魄散,絲毫沒有發現自己抱的人,哪裏不對。
蕭恕也沒動。
幾滴灼熱的液體從脖頸處蔓延,滾入他後領深處,一直往下。
江燕如是真的害怕。
害怕到慌不擇路,害怕到連他都不怕。
喵——百歲猶猶豫豫叫了一聲。
小小的身子坐在那兒,像個委屈的毛球。
蕭恕劍眉擰起,想伸手去推江燕如,但又感覺無從下手,他擠出來的聲音就像是剛剛被撲滅的火蹦出來的幾顆火星子。
“不是老鼠,是你的貓。”
“呃?”江燕如聞言扭回頭,一眼就看見百歲那張小圓臉無辜地衝着她。
“喵喵……”
江燕如忘記自己牀上還百歲這個毛茸茸。
原來不是老鼠……
她尷尬鬆開手,腿腳虛軟地跌回牀上。
蕭恕感覺被擠得滿當當的懷裏一下就空了,連帶着胸腔裏的空氣彷彿也隨之告罄。
他想起要呼吸,然後深吸了口氣,眼眸一轉,落在江燕如還帶着盈盈水光的眼睛上,不屑道:
“老鼠何至於讓你怕成這樣。”
老鼠竟然比他還讓人害怕?
江燕如用力點頭,“……你還記得我的院子裏有段時間出了一窩老鼠,其中有兩隻死在我房門前,身體被撕成了三截,一隻眼珠也掉了出來……”
“奶孃說老鼠之間也會打架撕咬,所以我害怕睡着後也會被老鼠咬掉眼珠,嗚嗚嗚……”
江燕如自從看了門前兩隻死狀慘烈的老鼠後,對這種嘰嘰叫的小東西就有了揮之不去的陰影。
“哦。”
江燕如回憶起兒時的噩夢,聲淚俱下,沒想到卻只得到蕭恕簡簡單單,聽不出半分同情的迴應。
她納悶地擡頭。
蕭恕挑起眉,恍然大悟,然後嘴角一勾,露出個滿意的微笑。
“我做的。”
“什麼?”
“你門前的死老鼠。”
江燕如氣飽了。
關雎宮裏各式各樣精緻的糕點,她一應喫不下。
皇后摸着百歲的腦袋,很奇怪地問:“阿如這是怎麼了?誰惹了你生氣麼?”
韓皇后經過一番瞭解,知道她其實和蕭恕並沒有什麼血脈關係,就不再以蕭姑娘稱呼,轉而用了阿如這樣親暱的小名,更顯兩人親近。
不過今日的江燕如明顯帶着一臉怒氣,像是就要燒開的水不停頂撞着壺蓋,然後又被壺蓋死死壓回去。
她憋着氣坐在那裏,看起來還有點委屈。
“我沒事……”
“沒關係的,這裏是後宮,就是蕭指揮使再有本事,手也不敢伸這裏來。”韓皇后瞭解蕭恕,也知道他招人氣。
江燕如這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樣,八成就是由他而起。
“皇后姐姐!”善解人意的美人姐姐誰能不愛,江燕如感動不已,當即就對皇后滔滔不絕吐露蕭恕對做過的惡事。
尤其是小時候在她門前放死狀可怕老鼠一事,令人髮指。
“而且……”江燕如猶豫地拖長了尾音,看着韓皇后一副不知當講不當講的模樣。
“而且?”韓皇后被勾起了好奇,朝她傾身,“你但說無妨的。”
江燕如左右瞅了瞅,奢華精美的殿內並沒有旁人,但是江燕如還是心虛。
“我昨日午睡醒來,發現哥哥他……”她用力捂住自己的衣襟,咬住了下脣一副難言卻又‘你懂的’的意思。
韓皇后連貓都不記得撫了,喫驚地張圓了眼,滿臉震驚。
“你是說,他摸你……?”
“也不是摸!”江燕如連忙糾正,“可能是撞?敲也可能是別的,反正挺疼的……”
回憶剛醒來那會胸口奇怪的感覺,江燕如猜測自己睡着時定然受到了一股大力襲擊。
“那還不就是摸!——”
韓皇后拔高的聲音把百歲都驚跑了,不過她現在完全無心管貓去哪裏了,扭身就津津有味地問江燕如:“然後呢?”
江燕如覺得韓皇后這個反應很不尋常,正常人聽見一個少女遭到這樣的調戲非禮會一副期待的模樣嗎?
“……什麼然後?”江燕如遲鈍地反問道。
韓皇后輕咳了一聲,終於想起了自己矜持端莊的身份,捋了下被貓蹭皺的裙身,柔聲道:“我就在猜鳳岐大費周章把你弄到身邊,不簡單。”
江燕如點點頭。
“……他肯定是想折磨我。”
“他肯定是喜歡你。”
兩人同聲異口,同時一愣。
江燕如被韓皇后這個驚人的結論嚇到結巴:“不、不不可能,他第、第一次見我,差點把我掐死了!”
“你看我這脖子上還帶着印。”
韓皇后瞅了瞅,果見江燕如纖長白瘦的脖頸上面有些可疑的青紫痕跡,“會不會有什麼誤會,鳳岐雖然行事蠻橫了些,但是對姑娘家還是很有分寸。”
韓皇后又仔細回想了下。
何止是分寸,就沒見他正眼瞧過誰家的姑娘……
江燕如並沒有被皇后三言兩語的話騙進溝裏去,她肯定道:“皇后姐姐一定弄錯了,哥哥絕對是不喜歡我,他從小就只知道嚇唬我,這次更是把我抓到金陵城,還指不定還在想,要怎麼把我弄死。”
“那就更不會了。”韓皇后搖搖頭,“他要人三更死,可不會留到五更。”
江燕如覺得韓皇后八成被蕭恕灌了迷魂湯,怎麼就不信他是不懷好意的。
“說不定鳳岐害羞不敢跟你坦白。”韓皇后邊說,瞧着江燕如直搖的頭終於意識到了這感情終歸是相互的,所以又輕聲問:“阿如你呢,你喜歡鳳岐嗎?”
江燕如嘴角僵了僵,她瘋了會喜歡蕭恕這隻瘋狗?
韓皇后可能也覺得自己這個問法有點離譜。
江燕如是怎樣來到金陵城,這其中錯綜複雜,還少不了她夫君在裏面推波助瀾。
若是江燕如這樣還會對蕭恕動心思,那才叫奇怪。
不過作爲故友舊識,韓皇后還是忍不住做出了王婆賣瓜行爲:“別看鳳岐名聲不好,其實還是很多姑娘喜歡他的,你看他位居高位又長得俊,身邊還沒有花花草草,一看就是個專心不二的好男人。”
只不過這個專心不二的好男人不是那麼好拿捏把控罷了。
韓皇后隱下沒說完的話,端起茶盞喝了口茶潤嗓子。
蕭恕專心不專心江燕如一點也不關心,只不過有一點皇后說得對。
萬一蕭恕當真是喜歡她,那現在她面臨的一切難題不就迎刃而解了嗎?
想及此,一直被‘蕭恕魔頭’這座大山壓得喘不過氣的江燕如忽然熱血沸騰起來,大概她纔是那個被灌了迷魂湯的人。
“那我要怎麼做?”江燕如蠢蠢欲動。
韓皇后給出鼓勵的建言:“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