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寫在青春未老時 >119 白鹿源頭鹿長鳴
    西北風帶着白鹿原上濃烈的黃土腥味吹進了我的心裏,瞬間俘獲了我的全部,以至於我的感官裏都是有關生命的厚重。我該怎樣去寫《白鹿原》的讀後感呢,我怕自己任何的言語都是對這部奇作的玷污,而我又不得不去記錄些許自己的感受,免去時間將我內心的觸動消耗殆盡。

    每一個讀過《白鹿原》的人都會有不同的感觸,都會有自己對一個時代、一個世道、一類人的認知。這部著作中沒有明確的寫出好人或者壞人,只不過時代造就了一切,大家都各安天命,各人有個人活着的哲學。這僅僅是歷史長河中的一小段,卻直白的描述了人性的惡與善。

    文中的關中大儒朱先生纔是白鹿原上真正的守護神,他對時態拿捏的絲毫不差,他不畏任何一個人,也不畏任何一種制度或強權。他對任何一種造訪都顯得遊刃有餘,卻沒有半點圓滑世俗,永遠保持着聖人般的高風亮節。他的內心是人們生活的現實光景,時刻在爲原上人們的日子操心,時刻提醒人們不要忘記生而爲人的善良本性。

    朱先生一身布衣,從頭到腳皆出自賢妻之手,身上不見一根絲縷或洋線,活的坦蕩卻又低如塵埃,是一個將自身融入黃土大地的偉人。朱先生的名言“房是招牌地是累,攢下銀錢是催命鬼”串通了整個故事,文中主人公皆因錢權利色而累,甚至是最後喪命。可見朱先生對時態判斷之精準,對人性瞭解之透徹,已然是超凡脫俗。

    文中寫到朱先生讓白嘉軒在小娥的窯洞上蓋一座塔,鎮壓住小娥害人的冤魂,讓她永世不能翻身。先生鎮壓的哪裏是小娥的冤魂啊,是那羣尊鬼拜惡者的無知和愚昧,是人們因爲膽怯向惡勢力低頭的嘴臉,是他們不夠堅定的信念。朱先生用一種很隱喻方式批判了人們的無知,同時又解除了積壓在人們心頭的恐懼,讓陰雲密佈的日子又重見天日。

    小事看嘉軒,大事需先生。腰桿筆直的白嘉軒每遇到疑難雜症都會問朱先生,而先生筆落之處定顯神蹟,言出之時定喚風雨。文中顯示朱先生神蹟的地方不在少數,我不想把朱先生“與人爲善”的事蹟在一一列舉出來,那樣的先生在他化爲白鹿悠然長逝後已然絕跡。他的最後一位學生,他教出的最合格的學生爲他寫的輓詞“自信平生無愧事,死後方敢對青天”或許正是他一生的寫照。

    借用他人的評價對朱先生做一個概論:那個時代,一位“有點神”的傳統知識分子,竟能得到鄉民、官府、軍閥、土匪等各個人羣的敬重崇拜,從某種意義上說,他們敬重的是他身後包含了價值認同的深厚傳統。何時何日,價值分裂了,傳統稀薄了,那樣的先生自然再也出不了了。或者,先生還在,只是各個人羣對先生和傳統的崇敬已然消失,沒有那樣的人羣,也便沒有被傳誦的先生了。

    白嘉軒算得上傳統意義上的好人,堅守傳統理念,遵循“耕讀傳家”的處事方式。一生堂堂正正,光明磊落,即便最後的腰桿彎下去了,依舊活的筆直。然而舊的傳統理念在新時期裏並不見得全部正確,至少白嘉軒在處理黑娃和小娥的事情上過於執拗,正是他的不準入祠堂纔有了後面的種種悲情。可他似乎又沒有做錯,如果不是他堅守傳統禮教,世道豈不是更亂。

    白嘉軒一生剛正不阿,算的上封建禮教下中華民族的脊樑,守護古老文明千年之久。而他身上也有着迂腐不通,他用自己治家、治族、處事的方針約束家人和族人,卻不知道封建思想在新的社會環境中已經不再適用,人們追求的是“農民翻身把歌唱”的人人公平,哪怕那種公平是爲數不多的幾個人心底的靈光一閃,也在那個大潮流裏起到了翻江倒海的作用。

    因爲他拒絕小娥和黑娃進祠堂,才使小娥受鹿子霖慫恿勾引孝文,最終毀了白嘉軒定爲族長的接班人。真的是小娥的錯嗎?真的是孝文不夠堅定嗎?還是那個時代的思想、禮教逼迫的兩個人犯下看似不可饒恕的罪孽?可是呢,在這事件中受傷最深的竟然是孝文的正房,最終餓死在了白嘉軒分給孝文的東房的炕上。都說禍不及家兒,可是城門失火,池魚豈能不遭殃。

    那段文字真正的讓人疼了一把,她對白嘉軒說:“爸,我到咱屋多年了,勤咧懶咧瞎咧好咧你都看見,我想過這想過那,獨獨麼想過我會餓死”。一個地主家庭的兒媳婦能夠餓死,真的是“孃家是個大富漢,婆家是個有錢漢,當咧媳婦的女子麼人管”,那個時代的女人沒有任何地位,一旦離開男人就成了孤魂野鬼,實屬悲憐。那段描述孝文正房的文字,卻處處不顯示着白嘉軒爲維護家法族規所表現出來的冷漠無情,而受到傷害最深的往往都是你意料之外的路人甲。

    不管怎麼說,白嘉軒在全文中終究是一個正派的人,他爲人處世的方式在那個時代是被人們接受並效仿的。他始終遵循着“耕織傳家久,詩書濟世長”傳統理念,用“家有千口,主事一人”的方式維護着白鹿村人們的日常,使所有人在同一個框架裏謀生,不敢越雷池一步。他不能用是一個好人來評價,但他是一個正人,換來了一個不算悽慘的晚年。

    鹿子霖不是壞人,他僅僅是作爲白嘉軒的對立面來寫,用以彰顯人性的貪婪。若白嘉軒是道德文化的堅守者,那麼鹿子霖則是敗壞道德風尚的老鼠,毀了文明古國熬了千年的那鍋道德湯。鹿子霖用告訴黑娃消息的空檔佔了小娥的便宜,用比較惡劣的手段騙了一次滿足自身慾望的機會,也爲小娥悲慘的結局埋下了伏筆。

    鹿子霖一生精明強幹,處處想與白嘉軒爭個高低,卻又爲了達到目又不擇手段,淫蕩成性。利用小娥對白嘉軒的敵意,讓小娥故意去勾引和陷害孝文,以達到打壓白嘉軒的目的,的確是一步高棋。只可惜他的所作所爲將生命的靈性都抽走了,最後活的毫無尊嚴,孤獨終老、抑鬱寡歡。

    直到後來小孫子的出現,老兩口感嘆良多又喜不自勝。若他一開始就是那個家徒四壁時爲給孫子找碗飯喫,不得不去求人謀一份事做的長輩多好,簡單的活着,不工於心計,生命的尺度會不會更長。鹿子霖一直秉持祖先遺志,渴望有所作爲,可惜他的夙願在他悽慘離世時也沒能實現。

    朱先生說:“不修身不正己而去正人者,無一不是盜名欺世。”鹿子霖從未約束過自己的德行,卻要在族人面前擺出一副正人君子的形象,只不過是欲蓋擬彰,毀了自己多年家業,敗了自己的名聲。世故圓滑、精於算計的鹿子霖最終沒能得到一個善終的結局,算是老天對他的懲罰。

    關於鹿三,可能是文中最愚昧無知的人,是最可憐可恨之人,也是被封建禮教荼毒最深的人。他是農耕社會里奴性的代表,把自己的迂腐當成了對白家的忠誠,即便白嘉軒視他如親生兄弟,也改變不了他奴性的本樣。當她的妻子鹿惠氏瞪着兩隻失明的眼珠兒沉靜地問他:“是你把黑娃媳婦戳死咧?”屋裏飄過一絲陰風,像一盆冷水順着鹿三的脊樑澆下去,那刻的鹿三是否有過一絲悔悟?鹿惠氏最後說了一句“你咋能狠心下手???殺死咱娃的???媳婦???”,原來鹿惠氏的心中一直是認小娥這個兒媳婦的,混亂的世道里出場不多的一個女人活得比任何人都清明,是對一個時代最深刻地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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