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
席言揮手告別布布,看着車子遠去。
他轉身,漫步回家。
路燈當然是亮着的。
燈光照在他的身上。地上,他的影子變長,變短,圍繞着雙腳。
皮鞋在反光。
他看着身上的被燈光照耀而反射着光澤的衣服,忽覺自己所處的境地有些夢幻。
僅僅昨天與今天的差別,他從一個節衣縮食,只敢穿路邊攤衣服的人,變成了一個身着高檔名牌的人。
這差別太大了。
今日,當他穿衣服時,他根本不敢問這衣服的價格,只是戰戰兢兢穿上了,隨後時刻提心自己,千萬不能將酒水等灑在衣服上。因爲他不捨得乾洗的費用。
他不敢相信現狀,但摸着柔順光滑的衣料,又不得不信現狀。
優質的衣服和劣質的衣服就是不同的。
他不需要專業的知識判斷,只用瞧的,摸的,就能知道。
突然,他想到一個故事,灰姑娘的故事。
他想,如果灰姑娘最後沒有成爲王妃,那麼,嘗試過華服和水晶鞋的她能忘記華服和水晶鞋的滋味嗎?如果忘懷不了的話,她豈不是在餘生中都要回味着,穿着破爛的衣裳不斷回味華服和水晶鞋帶給她的歡喜?
這豈不是太慘了嗎?
故事是故事,故事可以給灰姑娘圓滿,讓她在餘生中有華服和美鞋陪伴。
但現實是現實。
現實可能比故事更好,也可能比故事更壞。
席言覺得,自己不可能有灰姑娘的好運。
這是以前的不容易的生活經歷帶給他的指點。他不相信好運會天降,然後砸在他的身上。
但在當下,他很清楚,他已經記住了高檔衣料的美妙觸感,已經開始嫌棄劣質衣料。
他不是灰姑娘,不可能成爲王妃。
不過,他也不想再回到過去。
他已經被奢華引誘了,且上鉤了。
就像人們常說的,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他已經開始懼怕不能再穿到這麼好的衣服,不能再穿到這麼舒服的鞋子。
他甚至開始想着,比現在身上這套衣服更好的衣服和比腳上這雙更好的鞋子,將會帶給他什麼體驗。
物慾將他完全包裹了,控制了。
他根本沒有考慮追求物慾對他來說是好事還是壞事的念頭。
他只想着,他要得到更好的,不僅僅是更好的衣服和鞋子,還包括更好的房子,更好的牀,更好的傢俱,更好的手機,更好的電腦,更好的行李箱,······
他貪婪了。
他徹底無法滿足現狀了。
心態轉變的發生只在短短的幾個小時內。
他很清楚,爲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他唯有走紅,不但要走紅,而且要大紅大紫。
唯有成爲大明星,賺着大把的鈔票,他纔可以實現自己的追求。
懷揣着這樣的心情和目標,他走進了寒酸的家,打開了從未換過的老舊的燈。
他自己沒有察覺到,當他進門的那一刻,他的眉頭蹙起了。
他嫌棄這個地方。
席言不能不承認,他期盼着貓兒能發現他的着裝的變化,並因此多看他兩眼。
他覺得,這樣的自己是好看的,哪怕是貓也要多看看的。
但他的花狸並沒有這樣做。
他感到一絲絲的失落,但隨即釋懷。
因爲花狸只是一隻貓啊。
他不能對貓的要求太高。
他無奈,又好笑,溫柔地看着不理他的貓,將從門口到牀邊的距離當做t臺,踩着模特步,得意而驕傲地走到牀邊。
鞋子與地板接觸,每當他走一步,都會發出“噠”一聲響。
一連串的“噠”聲令他覺得愉悅。他不知道,這一連串的“噠”聲令貓覺得吵鬧。
他坐下,擡起腿,併攏腳,看着黑亮的鞋子,笑道:“高檔貨就是高檔貨,跟便宜貨發出的聲音都不一樣。”
他嘻嘻笑着,晃動着腳,體會高檔。
他像得到了禮物的孩子一樣興奮着。
因爲興奮,他的話變多了。
又因爲他的傾聽者只有他的花狸。
他不能不打擾愛貓的睡眠。
過了一會兒後,他終於放過了鞋子,躺倒,翻身,面對黑花的貓兒,笑道:“花狸,你瞧我,跟平時有什麼不一樣?”
花狸自然是不理他的。
他自己揭開答案,高興道:“你瞧,人靠衣裝,佛靠金裝。我打扮一番,是不是更帥了!花狸,花狸,你看看,你看看啦。”伸出手來,輕拍貓兒的脊背,稍微碰觸到柔軟的皮毛,登時將手縮回。
他沒有忘記以前的教訓,在出手的同時,與貓兒保持安全距離。
花狸,也就是爲了避免突然消失引起麻煩,也爲了儘可能避免暴露的可能性而奔波一番,提前席言一步,回到這屋裏的花黎貿,被席言擾得實在裝不下去了,扭頭,猛瞪一臉洋溢着喜悅的席言。
席言卻以爲貓兒回心轉意,願意搭理他了。
他更高興了,也更興奮了。
他興沖沖道:“花狸,我就知道你還是關心我的。呵呵。”
花黎貿心說:“蠢到不忍直視。”
他的怒氣一下子消失了。
因爲他覺得,如果他跟席言計較,哪怕是以貓的形象跟席言計較,除了顯得自己也變蠢了之外,不會有任何的意義。
他爲能保持格調的自己感到驕傲與自豪。
爲此,他決定忍受蠢僕的碎碎念攻勢,將其當成一種特殊的修煉方式。
於是,貓兒放鬆了身體,優雅地坐起。毛茸茸的前腿併攏,放在身前。爪爪挨着爪爪。尾巴自然的放在身側。
它看着席言。透亮、清澈、碧綠的眼睛第一次褪去對席言的輕視之意,鄙視之意。
不同於貓兒的冷淡,席言對這貓是傾注了感情的。
他第一時間發現了貓兒的目光的變化。
目光流露的意思並不是親近,但也不是疏遠,只是淡淡然的,沒有情緒的。
然而,這變化對席言來說,無異於是偉大進步。
這變化帶給席言的喜悅完全蓋過了他對物慾的享受和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