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是因此，呂碧城才更能體會到通天籙對於傳統的制符技術，實在是有着顛覆性的創新，或者說成是革命也不爲過。
通天籙和茅山祕傳的制符法子的區別，就好比現代的超級計算機和上個世紀的差分計算機一樣：
傳統的符籙由特殊材質的墨水和紙張繪製，有時也會刻制在龍骨之上，需要耗費符師極大的心神，在材料內部依託自然的靈性構築起炁之迴路，不僅受限於材料本身，而且極易出現差錯，一招不慎，料子就廢掉了。
而且這天地間哪裏來得那麼多靈性的材料呢？
譬如龍骨，實際上是某種稀有的滅絕生物，典籍裏面叫做“黑鵐”。似鳥又似人，它的骨頭一直是很厲害的道家材料，有着驚人的靈力契合力，屬於用一塊少一塊的不可再生資源。
沒有材料練手，所以當今世界才難出有成就的符師，而呂碧城純粹是靠着雙全手開掛，再加上風家收集的衆多稀有材料，才練就出這一身的符籙技法的。
而通天籙不同，這玩意兒壓根不需要載體，純粹是由炁構成的迴路，就像超導材料一樣，壓根就不存在材料對於符籙的限制！
並且由於是凌空畫符，憑藉意念於虛空中凝聚出號令鬼神的“世界代碼”，既可以依附在刀劍的劍鋒處來進行附魔，也可以刻錄在靈體表面爲靈體增添異能，並且可以隨時進行編輯……
值得嘗試的想法太多，呂碧城晃了晃腦袋，將腦海中紛至沓來的腦洞擱置在一旁，然後把已經被打暈的巴倫從領域中踹了出去。
空氣像之前一樣泛起詭異的漣漪，夏柳青漆黑空洞的眼睛眯起，看見中年男人從虛空中拋出一道弧線，死狗般地摔了一個狗喫屎。
奇門……術士的手段……
以夏柳青老辣的眼光自然不難看出，巴倫剛纔是被搬運進了八門中的空洞之中；
只是……術士的領域不是隻能用來困人麼？看鬼佬的樣子，似乎是在裏邊吃了大虧……
呂碧城的身影突兀地浮現，絲毫沒有預兆，夏柳青只感到一股氣息憑空產生，那少年便鬼魅般地站在自己身前。
搓了搓牙花子，夏柳青緩慢站起，氣勢十足地活動了下筋骨，佝僂的身板中傳來噼啪的骨節響聲：
“後生……你不錯！”
“這鬼佬我帶走了，你沒意見吧。”
“夏前輩，走好，不送！”
呂碧城點了點頭，他可以察覺到夏柳青空洞的眼眶深處閃爍着一道細小彩光，緊緊盯着自己，冥冥中有什麼龐大的意識在森林上空盤踞，牽連着無數衆生的信仰。
神格面具。
一種類似請神的手段，與拘靈遣將不同，這是一種類似信仰的力量；
或者說與之相關的靈體太過強大，以至於發生了本質的變化，拘靈遣將，拘不動。
反正已經得到了想要的東西，沒必要再惹是生非了。
呂碧城靜靜目送着夏柳青這個九十多歲的老頭，將巴倫這個高大的白人壯漢毫不費力地扛起，化作一道殘影，向着山下飛馳而去。
所以異人們的結局大多逃不開死前氣完神足，卻在一個不知名的時刻，先天一炁枯竭，瞬間暴斃而亡。
呂碧城看了馮寶寶一眼，眼神中帶着莫名的情緒。
除非有法子補充這先天一炁，就像馮寶寶和巴倫一樣，就可以保持着永遠年輕的身體。
身邊的馮寶寶手插褲衩，呆萌地回看了呂碧城一眼：
“這位大哥，你知道張楚嵐在哪嗎？”
沒有迴應少女的問話，呂碧城的眼眸閃爍，直視着馮寶寶烏黑的眼瞳。
這是個很好的機會，用雙全手窺探當年的往事……
要做嗎……用雙全手嘗試破解馮寶寶身上的祕密……結果可能會招來靈魂的不可逆損傷，也可能真的能夠繞開天道的嚴防死守，窺見羽化的契機……
呂碧城呼吸粗重，嚥了口水，一眨不眨地盯着少女姣好的臉蛋，右手泛起藍色的炁，顫抖着點向馮寶寶的額頭。
然而——
就在藍光即將觸及到馮寶寶靈臺的瞬間，呂碧城卻陡然止住了這瘋狂的舉動。
尋找甲申之亂祕密這個任務，就交給碧蓮他們一行人吧，自己就躲在幕後收集八奇技就好了……
呂碧城見識過這個祕密在內景中的顯化，那是即使有千萬個自己也望塵莫及的巨大火球，也許是整個世界的【終極】，不太可能被區區一個雙全手破解。
而一旦他不小心觸及到這個終極的真相，恐怕立即就會遭到天道冥冥中的報應！
雖然是一個僞術士，呂碧城卻也很是敬畏天道，雖然不知道他從漫畫中獲取的信息屬不屬於盜竊天機，但他小心謹慎，喫飯時從來都是將肉類食品的骨頭抽掉，再慢慢享用。
有些後怕地撓了撓頭，呂碧城回過神來，指着樹林中的一個方向：
“一直往前走，再爬一會山，就是前山旅遊區了。”
“張楚嵐應該就在那裏等你。”
送走了馮寶寶，看着橫七豎八倒在樹林間的全性，呂碧城喚出靈體，將他們拖到樹林中央的空地處，七上八下地壘成一團，然後高高地坐在這人肉墊子上，靜靜等待着。
月光在樹林間灑下清輝，晶瑩的露珠在夜色中緩緩凝聚，本是一副極爲悽清的景象，但遠處隨風飄來的焦炭氣味和喊殺聲，卻破壞了夜的靜謐。
許久之後，由遠及近，傳來鞋子踩在枯枝落葉上的“沙沙”聲，兩個人漫無目的地向呂碧城所在的位置走來。
中年謝頂的矮瘦男人叼着一根菸，在黑暗中亮出星星的光芒與煙霧，正四處尋找着什麼。
在他的身後，另一箇中年男人衣着樸素，帶着斯文的金絲眼鏡。
他有着一雙血紅的眼眸。
黑暗之中，一雙眼鏡緩緩睜開。
“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