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銘以退爲進轉戰內地安城後的第二年,在許沛沛的攛掇下,黎卿辰對父親說大哥一個人在外開荒太辛苦,主動請纓,帶着以許沛沛爲首的一干心腹也來了安城。

    這兩兄妹斗的天翻地覆,黎銘雖說從未喫虧,可也時不時爲這個氣焰囂張的妹妹頭疼。許沛沛有一次問過他,爲什麼不一舉拿下黎卿辰?有她裏應外合,只要稍稍耍些他們慣使的小手段出來,黎卿辰絕對不久就會寵愛盡失,被打包嫁人。

    那時他們還在香港。香港的夜空是沒有星的,從黎銘的豪華別墅望出去,維多利亞港的夜色比星空美麗千萬分。

    黎銘右手端着紅酒杯,左手摟着她在胸前,看着那夜色輕輕的笑起來。

    “許沛沛,”他在她耳邊說,“大家都說我們這種人都沒有心、沒有情,可事實上人怎麼可能沒有心呢?卿城是我妹妹,不管她對我怎麼樣,我不會真的傷害她。”

    “父母會先我們離世。但是兄弟姐妹卻和我們同樣長大,一起老去。這是上帝給人類的禮物,讓人在這個世界上不必太孤單。”

    許沛沛嗤之以鼻:“那你爲什麼還把我埋伏在黎卿辰身邊?”

    “因爲我不喜歡事情超出我的掌控範圍。”黎銘淡淡的說,“我說的‘不會傷害’,是指在非必要的前提下。”

    許沛沛一愣,愉悅的笑出聲來。對啊,這纔是她熟識的黎銘,是她甘願放低自己去陪伴、輔佐的男人。

    他其實就是另一個她,不同的是在他溫柔無害的翩翩公子外表下,他比她更爲決斷冷辣。

    洛北北一出現,許沛沛就暗叫“糟糕”。

    那天她剛帶着姜夢從香港拍戲回來,冒着風險、迫不及待的跑到黎銘辦公室去看他。轉過走廊的大盆栽她停住,後退一步,不動聲色的躲在後面。

    黎銘正和一個她沒見過的女孩子說話,那語氣讓許沛沛嗅到了危險的氣息。就像獅子能聞到同類捕食前散發的激素,她聞到了捕獵的味道。

    黎銘正溫柔笑着說什麼,洛北北聽着聽着忽然掏出筆記本來,本子上附帶的那支筆開關在筆的尾端,洛北北手裏拿着本子不方便按,就擡手往鎖骨處一頂,按下了筆尖她低頭急急記錄。許沛沛看到黎銘的目光驀然柔和,盯着女孩鎖骨處、筆端留下的一個淡淡紅印,發呆。

    他們這樣的人,整天在陰謀和算計裏面打滾,早八百年前就戒掉了“發呆”這個危險的習慣。而許沛沛居然看到黎銘望着一個女孩子發呆。

    當下她心裏那份不適感,簡直排山倒海。

    黎銘對此的解釋是工作需要。許沛沛無奈,只好忍氣吞聲。他說的工作需要,包括了燕氏的版圖擴張、他年末時必須遞交的成績表現,以及她這個未來黎太太的……美好未來。

    所以他手機裏一大堆甜蜜短信,她得忍。

    所以他週末巴巴的找上門去約洛北北,她得忍。

    所以他時不時故意在錄音棚和休息室外溜達,逮住洛北北便含情脈脈的笑,她得忍。

    所以他早會上心神不寧,一有空就溜下樓去把洛北北拖進無人的會議室,她也得忍。

    可是她終於忍不下去。那晚陳源從美國捧回電影展大獎,慶祝晚會如火如荼時,一個彩紙禮炮失了準頭衝向角落裏的洛北北,那漫天細小金紙紛紛揚揚,正對着她站着的洛北北笑容開懷純淨,而那側對着她站着的黎銘,側臉上的癡迷弧度讓她心痛的揪成一團。就像看到妹妹在家被那羣畜生欺負時那麼痛,就像把精神失常的媽媽一次又一次的送進醫院急救時那麼痛,就像……就像書上看來的“心碎”那麼痛。

    “離開她,否則我把所有事情告訴黎卿辰。”

    “你不怕卿辰恨你?她可把你當做最好的朋友。”黎銘絲毫沒把她的威脅看在眼裏。

    許沛沛大笑,“你們黎家人怎麼可能有朋友?!黎銘,你那個妹妹和你一樣,不過在利用我罷了。”

    黎銘微點頭,“不錯,許沛沛,這種情況下你的思維還是很清晰。”

    許沛沛拍開他的手,“是你教的好。”

    他教她怎麼僞裝自己,越是情緒波動強烈時越是笑的從容。他還教她很多事,所以她能從家裏捲走一大筆一大筆的錢,安置妹妹和媽媽去國外,並且反過去控制了她父親很多的重要決斷。

    “許沛沛,乖一點,你要的東西我都會給你,不要做傻事。你知道的我不喜歡傻姑娘。”黎銘很溫柔的說,“卿辰對我來說很重要,但沒重要到能被你拿來威脅我的地步。可她對你來說卻不一樣,憑她想給你找點麻煩甚至是大麻煩,可不怎麼困難哦。”

    他伸手攬她,扣在膝上懷中,寵物似的摸。許沛沛的長髮遮掩,尖尖的一張臉掩在一片陰影裏,看不出神色。

    “你很喜歡洛北北嗎?”她忽然問。

    黎銘笑容溫暖起來,“她和我們不一樣。她是另一個世界裏的人。很……不懂事。呵呵……”

    不懂事麼……許沛沛暗想,心中不住冷笑:如果不是身份無從選擇,哪個女孩子願意這麼累,一生下來就懂事呢?

    她善良她乾淨她無暇,你喜歡,所以不善良不無暇的我就該受傷麼?我要什麼——你以爲我真的只圖一個黎家少奶奶的名分?

    愛那純白的天使麼?那被你拉着一起掉進地獄的我該怎麼辦?想得到救贖麼黎銘?你做夢!

    “不要再惹洛北北,恩?”黎銘用溫柔的口吻下命令。

    許沛沛把心裏的怒火掩飾的滴水不露,順從的點點頭。

    黎銘笑,輕拍她,“Goodgirl!”

    她出身於頂級豪門,掌權了整個燕氏娛樂王國的黎家。

    她的媽媽是黎家現任家主的數個側室之一,年少之時參選最美小姐,以美貌驚動世界,嫁入黎家之後,寵眷二十年不衰。她是她媽媽唯一的孩子,完全的繼承了那傾城之色,名字便喚作卿辰。

    她是黎家最出風頭的二小姐,黎卿辰。

    命運對黎卿辰的眷顧實在是有些瘋狂:相貌傾城,心思玲瓏,手段高妙。一個女孩子所能奢望的所有美好無一不被她發揮到極致,除了一個堂堂正正的出身,黎卿辰不缺任何東西。

    可是堂堂正正的出身又有什麼用?黎家那正房夫人生的長子黎銘,虛擔着太子的名頭,不論在公司叱吒風雲還是在家承歡膝下,都被她壓制的死死。

    總有一天,整個黎家都會臣服於她的腳下,她的媽媽會因爲她而揚眉吐氣。

    初見燕景明時黎卿辰只有十五歲。

    那一年是她媽媽老家的太外婆一百歲大壽,她和媽媽搭乘黎家的私家飛機,前擁後促,風風光光的回內地探親,那是黎卿辰第一次去安城。

    來接機的是黎卿辰媽媽同輩的一個遠方表姐的兒子,長的極好,舉手投足間盡是世家子弟的沉穩溫和。三人談笑之間,卿辰媽媽悄悄的在她手上輕捏了捏。

    卿辰會意,低頭一笑,心想那些富家二代、少年紳士,從來也都是一抓一大把任憑她挑選,名門子弟而已,一個模子裏出來的雷同作品,毫無血性,又有什麼稀奇的呢?

    “他叫驕陽,是關家的長房長孫,”去的路上,媽媽在車上對少女卿辰說,“關家可是這裏最顯赫的家族了,之前你哥哥不是幾次三番的想來這裏嗎?寶貝,要是你能和驕陽處好,你就能贏你哥哥啦!”

    “媽咪,”黎卿辰靠在舒適的真皮座椅上,漫不經心的一笑,“黎銘不配我聯手關家去對付。”

    “你呀總是輕敵。其實,你爹地並沒有我們看起來那樣不重視你哥哥,畢竟,他纔是第一順位繼承人。”

    這是黎卿辰的痛處,於是她沉下臉再不說話,扭頭看向窗外。

    這時已經快到宴會地點,車隊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一輛布加迪黑血忽然輕輕鬆鬆的超了過來,隔着兩扇車窗,一秒不到的錯過時間,黎卿辰看到那開車的男孩子英俊的側臉,細長的眼角微微上挑着,說不出的好看。

    驕陽的銀白色路虎就在她們前面,那輛布加迪風馳電掣經過時,頑皮的別了他一下,接着又揚長而去。路虎猛的讓開,輪胎與地面摩擦出刺耳響聲,驚動不小,連帶後面她們坐的這輛車都急急的剎了一下,司機十分抱歉:“燕少不知道有貴客在,和大少爺鬧着玩,兩位,真是對不住了!”

    “哦?那就是燕少?”卿辰媽媽神色迴轉,放下隔音板,她輕聲告訴女兒:“那個關家二少,聽說脾氣秉性不如驕陽沉穩,能力倒是相當好的,只是不在自己家幫忙,跑出去和那個燕氏的少爺結拜,給別人打天下呢。”

    “燕氏?”黎卿辰那時候對商界已經暗中有所涉足,若有所思的一笑,“有點意思哦。”

    宴會開始後大人們都圍着太婆婆說吉祥話去了,黎卿辰由驕陽引着往年輕人聚集的地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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