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六點半,時與被很有規律的生物鐘叫醒,聽外面沒有任何動靜,於是靜悄悄地起牀,又靜悄悄地去自己屋兒裏補給現金,準備下樓買早點。
昨晚睡覺前夏酌沒有拉窗簾,早晨的陽光盡灑在了他的側臉上,將他鬢邊細小的絨毛照得亮晶晶的。見夏酌睡得像個傻狗,四肢舒展,呼吸均勻,毫無戒備,甚至嘴角還沁着笑。時與不禁走近半步,多看了一眼。
在這多看的一眼裏,時與突然就明白了爲什麼夏酌總被各班的女生們圍觀。
很簡單,就是因爲這個人確實好看。摘了眼鏡更好。睡着了最好,能隨便看。
說他帥,就得提高“帥”能包攬的容貌上限。說他美,就得延展“美”能形容的性別範圍。
除了平時的表情實在冷清、嚴肅、了無生趣,這模樣本身真沒毛病,並且包攬了時與自己不具備的特徵,就是笑起來其實特別溫暖,特別療愈,特別令人舒服。
也可能是因爲時與自己並不吝嗇或真或假的笑容,所以物以稀爲貴,他覺得夏酌的笑容很特別。
由於小時候被逼着背過太多詩,時與塵封的記憶裏忽然蹦出一句:“眉如松雪齊四皓,調笑可以安儲皇。”
也不記得誰寫的,那麼貼切。形容夏酌,再好不過。
時與忽然覺得自己的思路着實有點詭異,便不願逗留在不熟悉的美學領域,轉身從櫃子裏翻出五十塊錢,又看到錢包旁邊放着一個他許久沒用的書法章,於是蘸了蘸紅印泥,輕手輕腳地在夏酌的側臉上戳了四個精美的小篆:“時與親筆。”
夏酌好夢正酣。
夢境清晰,他在一處無邊無際的美食大排檔裏,正對着琳琅滿目的食物挑花了眼,突然感到臉上被什麼溼溼涼涼的東西輕碰了一下。
他流連夢中,不在意地想着:“哪個女生這麼大膽,親我都不經過我同意嗎?”
不過,面對滿眼的美食,夏酌才懶得計較這種小事。他走過烤肉攤、披薩攤,走過麻辣香鍋、石鍋拌飯,又走過水果攤、甜點攤,走了許久許久,走得肌肉痠痛,忽然被某個早點鋪的香味吸引了。
遠遠的,隔着衆多美食,他聞到了早點鋪裏的豆漿、油條、豆腐腦、生煎包和叉燒包。可是他找啊找,跑啊跑,還是沒能找到這家早點鋪究竟在什麼位置。
夏酌有些慌張又有些不捨地睜開了眼睛。
夢境裏的一切都在睜眼的瞬間消失殆盡,唯有早點的香味,非但沒有消失,反而更加真實。
夏酌起來洗漱,在鏡子裏瞥見臉頰上好像有一個紅印,立刻湊到鏡子前仔細去看,但那書法章是篆書的,他只看得出有四個字,卻沒看懂是哪四個字。
夏酌怒打開廁所門,朝不知道在哪兒的時與喊道:“時囂張!你丫往我臉上戳的什麼玩意兒?”
時與慢悠悠地打開陽臺窗戶纔過來,走到夏酌面前,認真地讀着他臉上的篆書:“合格豬肉!”
“你丫……”夏酌轉身去洗臉,擠了一大堆洗手液,使勁搓着臉上那塊紅印。
夏酌沖掉臉上的洗手液,見鏡子裏的臉上還有隱隱約約的紅印,氣不打一處來,卻只憋出一句:“幼稚!”
時與捧腹大笑,笑痛快了纔去看夏酌到底洗沒洗掉他的書法印章,然後從洗手檯上拿出一支洗面奶遞給夏酌,說:“用這個,好聞。”
但是轉身看到滿桌的豆漿、油條、豆腐腦、生煎包和叉燒包,夏酌登時沒了脾氣。
夏酌邊喫邊說:“謝了,早飯弄這麼豐盛。”
時與邊喫邊笑:“我覺得時逍遙長大了就應該叫時囂張,沒毛病。你就這麼叫我吧。”
夏酌擡眼看了一眼時與:“時囂張,你不是要找我討論題嗎?趕緊拿來討論。”
時與說:“着什麼急?一整天都能討論呢。先把你豆腐腦兒吃了。”
夏酌不耐煩:“你以爲我夜不歸宿是爲了跟你討論一整天題麼?”
這話好像有歧義啊。時與睜大了眼睛:“難道不是嗎?”
夏酌語氣冰冷:“你爺爺奶奶不是下週末就過來了嗎?你讓他們住進你的豬窩照顧你這頭豬嗎?你這居住環境不需要收拾的嗎?”
時與訕笑:“你剛纔那口氣……我還以爲你夜不歸宿是要搞什麼大事。”
由於早飯實在合胃口,夏酌並沒有接話,悶聲喫大餐。
時與說:“你不是昨天誇下海口要給我補課嗎?其實我是以爲你要給我補一天課的。”
“你不是報了一堆補習班嗎?你今天沒課?”
時與扶額:“我以爲你今天要給我補課啊,所以我早晨就把今天的課都改到明天了。”
“你不是報了一堆補習班嗎?補習班能隨便調課?”
時與持續扶額:“你這腦回路怎麼還沒回過來?我是補習,但沒有報班,因爲像我這個天才品種吧,就不適合跟大班聽課,只適合一對一因材施教,這樣課程才能跟上我想要的進度。”
夏酌聳了聳肩:“你要我給你補我也沒問題,但是你這屋子必須在你爺爺奶奶來之前收拾利索。”
時與無奈:“我從來沒說過讓你給我補課啊,是你昨天自己跟趙澤寧他們說的。”
夏酌冷着臉:“我那是不想跟他們去喫飯。但是聽你這麼一說,倒像是嫌棄我的教學水平?”
時與笑了:“夏酌啊,你的思路能別這麼跳脫嗎?我沒讓你給我補課是不想耽誤你的學習時間好嗎?九年義務教育裏,你沒有義務給我補課。”
夏酌喫完,站起身來拿着裝早點的兩個空塑料袋,徑直走到鋼琴邊上,把那些花裏胡哨的洋酒一瓶一瓶地裝進了手裏的垃圾袋。
伴着咣噹咣噹玻璃瓶碰撞的聲音,夏酌說:“我也沒有義務幫你收拾屋子。”
時與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些好酒就這麼不明不白地進了垃圾袋:“哥們兒,那些酒很貴的……”
夏酌又把桌子上的早餐盒收拾了,手裏提着滿滿的五個垃圾袋走到門口,一邊換鞋一邊說:“你丫如果因爲酗酒把腦子喝壞留不了南中一班,咱倆就絕交吧。你在外面兒還染了什麼不良嗜好,從今天起也全他媽給我戒了。”
時與愣了幾秒,忽然想起了什麼,訕訕地走到夏酌面前,從褲兜裏掏出一個形似u盤的東西,扔到了夏酌手拎着的垃圾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