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心流大師 >第15章 小美
    【也說不出來對你有多喜歡,只知道目前喜歡你的程度,是其他所有喜愛的事物加起來都無法企及的。你是年級第一,但在我這兒,可以去掉“年級”兩個字。】

    回到家後,時與看着煥然一新又一切如故的環境,站在門口愣了半天,好像再向前邁一步,就能踏回童年。

    他給夏酌發了條短信:“我到家了,今天謝了。”這是他第一次給夏酌發短信。

    夏酌很快回復了一個“嗯”,再無他言,讓時與無話可接。

    時與盯着屏幕上的“夏酌”兩個字,心想這傢伙還是一如既往的話少。

    然而時與完全沒有覺得他高冷,而是忽然想到,話少的人不一定是憤世嫉俗的高冷,話多的人也不一定有博愛衆生的熱情。

    出口成章的能力對時與來講就像是又一層光鮮亮麗的殼子,包裹着、掩飾着以及保護着他空空如也的心。狂風過後,只剩一片淨土的心。

    仰躺在牀上,時與琢磨起夏文盛的話。

    夏文盛說的沒錯,他確實沒有自己的喜好,只有一個又一個的目標。以前他從未覺得這有什麼奇特之處,因爲他壓根就沒有發現這是個問題。

    學鋼琴,他從來沒覺得煩,就只是按照老師佈置的量去練習,年復一年地每星期完成幾首曲子,就這麼不知不覺地突飛猛進。反正作業他基本用不了多久就能寫完,閒着也是閒着,他從來沒覺得課外增長個其他技能是負擔。

    而跟他一起開始學琴的小朋友們,大部分都半途而廢,哭着喊着不想練琴,想玩兒。時與卻不能理解他們。玩兒什麼不是玩兒呢?五線譜也挺好玩兒,黑白鍵也挺好玩兒。

    背詩、練字、做奧數題也是一樣,都是爸爸媽媽、爺爺奶奶給他佈置的任務,反正這些任務都不難,都是每天完成一點點,就跟喫飯喝水睡覺一樣簡單又規律。而且完成任務還能得到表揚和獎勵,這不是很好嗎?

    夏酌學小提琴就半途而廢了,而且時與記得他明確地表示過不喜歡。他記得,夏酌小時候不喜歡的,還有背書、練字、做奧數,全是迫於他媽媽給的壓力纔不得不做。雖然不知道爲什麼夏酌小升初之後就自主自發地變成了學習狂人,但夏文盛說,夏酌一直有自己的興趣愛好。

    而且從夏酌挑食的情況也能看出來,他對食物也是有喜好的。

    時與突然很羨慕這種正常人的特徵。

    很多人都說時與是個天才,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並不是智商超羣,只是不會輕易被情緒掌握而已。控制情緒這一點,就連大部分成年人都做不到,他卻從小到大連眼淚都沒怎麼流過。他偶爾也會納悶,這是真有控制情緒的神力,還是他心太大,對芝麻蒜皮壓根不會在意。

    沒有特別喜歡什麼,就沒有特別厭煩什麼,所以做任何事都能不分伯仲地專注,甚至可以持之以恆。那句“我學什麼都能拔尖兒”,其實並未誇張。

    在去年的車禍之後,在發現了那些糟心事兒之後,如果他沒有如此超乎常理的理智,應該會做出什麼瘋狂的舉動。

    但是他沒有。他最瘋狂的舉動,不過就是離開了那個家,回來找發小一起,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真像個看破紅塵的和尚。

    剛剛見到夏文盛家裏的人間煙火,還被提點了幾句,他突然覺得,這麼目空一切地活着,會不會很沒意思?他才十五歲啊,性格怎麼就這麼寡淡呢?怎麼就什麼都行呢?怎麼就沒什麼東西能調動起他的情緒呢?

    是時候應該在空空如也的心裏種點兒什麼了。

    比如興趣愛好。

    鋼琴算嗎?這麼多年了,練琴早就成了習慣,很難再歸爲愛好。就像喫飯喝水上廁所,能算是興趣愛好嗎?

    時與閉上了眼睛,心想,像我這種超然於世的天才,怎麼也得有個清新脫俗的愛好吧?

    他知道,興趣愛好倒也罷了,夏文盛其實是想讓他樹立遠大理想。

    可是連自己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都分不清的人,能樹立什麼遠大理想?連顆種子都沒有,哪兒來的樹?

    挺迷茫,挺困惑的時與一個鹹魚翻身,臉朝下趴在了枕頭上。

    靈敏的嗅覺忽然辨別出枕頭上稍有偏差的味道,是香噴噴的清新。

    明明就是自己的洗髮水的味道,時與無奈地想。不過他回來還沒洗澡,那這個洗髮水的味道應該是昨晚夏酌睡在這兒時留下的,還夾雜了自己沾染上的夏文盛家那款“雨過天晴”的薰香蠟燭的味兒……

    “與哥。”

    聞着夏酌的味兒,時與又幻聽了。

    鯉魚打挺一樣坐起來,時與迅速洗了個澡,決定做個不亂想、不幻聽的好少年,於是飛速刷完補習老師給他留的一套數學題,整理好明天補課時要問的內容,才關燈睡覺。時與在心裏自誇,天才就是我,我就是這麼自律。

    神奇的是,那些高度數的助眠酒都被夏酌扔進了垃圾桶,當晚沒喝酒,他竟也很快進入了睡眠狀態。

    更神奇的是,平時因爲喝酒助眠所以很少做夢,或者做過夢也不記得的他,這一晚居然做夢了,並且不是他用酒精強行壓制掉的有關車禍的噩夢。

    這個夢,他醒來之後依然記得非常清楚。非常。清楚。

    時與一把掀開被子,低頭看向被一片潮溼覆蓋着的……不對,是被覆蓋着的一片潮溼。

    家裏沒別人,不是第一回潮溼的少年沒什麼好尷尬的。他也上網搜過,這是自然發育的生理現象,偶爾發生,很正常,不發生纔不正常。

    但是這一回不同於往常的是,他記得剛剛的夢境,就是伴隨着這個現象發生時的夢境。那就不僅僅是不同於往常,而是……與衆不同。

    因爲夢境裏出現的人,竟然是夏酌……

    夢裏的夏酌沒戴眼鏡,在時與的牀上睡得好夢正酣,嘴角噙笑。陽光灑在白皙的皮膚上,映得他鬢邊的小絨毛都在閃閃發亮。

    夏酌翻了個身,沒睜眼睛就低低喚了一聲:“與哥。”

    閃閃發亮的小絨毛,輕輕撥弄着時與的心。

    夢裏的時與就躺在夏酌旁邊,還能聞到夏酌身上的草木香,特好聞。於是他就湊到夏酌的脖子上使勁兒聞,還是怎麼聞都聞不夠。

    夏酌睜開眼睛,懶洋洋地看着他,問:“與哥,你是學什麼、做什麼都能拔尖兒,就像臺機器一樣,別人讓你做什麼你就保證完成任務。可是你有沒有想過自己到底喜歡什麼啊?”

    時與靠着夏酌的肩,絞盡腦汁地想啊想,思考不出來,推導不出來,也杜撰不出來,就這麼傻看着夏酌。

    果然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這種問題居然追到了夢裏來。

    “那你喜歡我嗎?”

    夏酌忽然問。

    時與挺認真地再次湊過去聞了聞夏酌的脖子,給出了滿意的鑑定:“喜歡。”

    然後在他鬢角的小絨毛上蹭了蹭,直到心跳加速令他驚醒。

    ……

    清晨驚坐起,雙手掩面,內心咆哮:“槽???”

    洗了把臉才終於清醒,但是清醒之後滿腦子仍是那個奇也怪哉的夢境,以及夢境裏躺在他身邊的少年。

    長得好看,聲音好聽,味道好聞,蹭着滑溜兒……瑪的,就差嚐嚐甜鹹了。

    三觀五感,果然灰飛煙滅。

    時與一邊啃着昨天和夏酌在超市買的早餐麪包,一邊掏出手機給夏酌打字:“你有毒吧……”然後又一字一頓地給刪了。

    可是這時候不打點字真難受。

    於是時與平靜地點進聯繫人信息,把夏酌的姓名改成了……

    花小美。

    花木蘭的花,孫小美的美。

    花香的花,美麗的美。

    時與盯着“花小美”昨晚給他發來的“嗯”字,內心有點掙扎地接受了一個事實,就是眼下除了夏酌,他的確沒什麼興趣愛好。

    他做的任何事情都是屬於完成任務的範疇,不曾注意過程是否令他喜悅或者厭煩。

    唯有跟夏酌相處,不是任何人給他佈置的任務,不需要對誰交差,也不會因此得到什麼。可他就是忍不住想逗夏酌。夏酌的任何迴應,甚至故意不迴應,都能令他喜悅。

    不明不白的喜悅,還有油然而生的成就感。

    思來想去,他才意識到,原本空空如也的心,不知何時已經埋下了一顆種子,微風吹過,竟能生出陌上花草,一江春水。

    這種自然發育的生理現象,縱是天才,也無法阻擋。

    “嗯,那就暫時接受吧,反正我對什麼事都沒有preference。世界已經這麼亂,我得對自己一團和氣。”他淡定地喝完了牛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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