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加冬令營的選手們，絕大部分都是非常熱愛數學的高中生。在兩天的考試之外，冬令營還有一天半的講座，嘉賓都是來自知名大學的數學系教授。講座的內容從數學的當代應用到前沿課題的研究應有盡有，既能更深層次地激發這些尖子生們對數學領域的興趣，也能拓展他們在題海之外的眼界。
夏酌、時與、趙澤寧、邱雲哲一起去聽的基本都是當代應用類和跨學科新方向的講座，包括算法與編程的革新、ai技術的發展、計算生物學的崛起等等……一貫不合羣且沒有存在感的封睿則去聽了幾個深奧晦澀的學術課題。
講座和閉幕式那兩天，三餐以及休息的時間，參賽的學生們可以和嘉賓以及外校的老師和選手自由交流。十幾所大學的招生辦以及幾個節目製作方也有自己的廣告區域，方便與這些優秀的學生們進行溝通。
應接不暇間，夏酌忽然發現，這個世界真的無奇不有。時與也不再是他認識的唯一的天才。
嘉賓中，有好幾個勝任知名學府數學教授之職的，看起來也就二十來歲，比他們這幫高中生也大不了多少。一問才知道，人家從小跳級，十四五歲就上了大學。這屆外省的參賽選手之中，年紀最小的纔剛過十二歲。
如果那麼多人都可以超越年齡的限制用實力向前奔跑，將衆人甩在視野之外，那麼時與說他在美國讀九年級時就已經修完了十二年級的數學課程，看來真的毫無水分。更何況，時與對他說的話，就算有些難以置信，他從來也不覺得是吹噓。他做不到的，不代表時與不能做到。
競賽名次在閉幕式最後的頒獎典禮活動上揭曉，順序從銅牌到金牌，依次頒獎。
銅牌頒獎時，在南中小分隊裏，先聽到的是封睿的名字，然後是高二的三個學長，最後是趙澤寧和夏酌。
趙澤寧看了一眼邱雲哲：“你個英語課代表，不是晉升銀牌了吧？”
邱雲哲笑嘆：“拉倒吧你，我沒考好，這次拿不到牌了。”
趙澤寧作揖：“那就多謝你給我提供了回去跟謝欣然表白的機會！”
邱雲哲拍了拍趙澤寧的肩：“革命尚未成功，咱都繼續努力！”
說笑間到了銀牌頒獎，小分隊裏有兩個高二的學長獲了銀牌。鑑於他們兩位相當於南中高二年級的趙澤寧和夏酌，所以這屆奧數冬令營，南中的成績大概就止步於此了。
獲得金銀銅牌的學生，都拿到了備戰國際賽夏令營的入場券。此時南中小分隊已經開始討論夏令營的流程，就聽頒獎嘉賓唸到了“a市南醫大附中時與同學”的名字。
“金牌？？？”趙澤寧目瞪口呆地看向時與。
夏酌感覺趙澤寧的眼珠子和下巴快要同時掉到地上了。
趙澤寧目送時與上臺領獎，愣了片刻才突然回過神來，訥訥地吐出一句：“臥了個槽……”
邱雲哲鼓掌邊說：“你沒聽學長們說嗎——銅牌靠練，銀牌靠運，金牌靠命。大牛是個人才啊！”
封睿補充道：“咱們南中校史裏，高一就拿過金牌的只有一個人，就是h大數學系的洪教授，昨天我還聽了他一場講座。現在又多了一個，大牛前途無量。”
趙澤寧如夢初醒，猛地開始爲時與鼓掌。
沒有聚光燈，沒有舞臺效果，也沒有閃亮的服裝，但是時與穿着南中的校服，戴着無框眼鏡，也沒打理髮型，在掌聲中緩緩從領獎臺走下來時，夏酌覺得他比任何一個明星都耀眼。
時與眼含笑意，從遠處走到夏酌面前，手裏搖晃着胸前掛的獎牌，向他挑了挑眉。
在趙澤寧眼裏，這明明就是在跟夏酌挑釁，怎麼着也值得一個“滾”字。但是夏酌不知搭錯了哪根筋，竟然直接給了挑釁的人一個擁抱，而且還一臉欣慰地胡嚕着時與的後背，就好像家長很爲孩子驕傲。
這一抱，時與的下巴順勢抵在夏酌的肩頭，然後整個人都掛到夏酌身上了，一副寶寶很累、寶寶不想動的樣子……
趙澤寧見兩個學神連體，趕緊湊過去一把摟住倆：“我也要沾仙氣兒！”
邱雲哲和封睿也上來抱團，一邊恭喜時與，一邊叫囂着要沾從趙澤寧旁邊側漏出來的仙氣兒。
趙澤寧提議：“大牛，要不我叫你牛魔王吧？”
“不要，我不叫王八。”時與搖頭嫌棄，順便用下巴在夏酌的肩頭蹭了蹭。
……
冬令營結束後的星期六，前幾天連軸被難題和天才暴擊的尖子生們終於得閒，一覺睡到了自然醒，醒來已經中午了。
趙澤寧滿嘴油膩地抒發感想：“這個世界從不缺乏天才，只是天才都扎到了天才堆兒裏，並不經常跟普通人混在一起。不過咱們的牛魔王除外，是個親民的天才！”
“那也要感謝你們班大白是伯樂。”高二數學組新來的老師賀羣說，“還有咱們南中，不拘一格錄取人才。”
“我也是伯樂，而且比大白溫和！”高二一班的班主任彭銳把一盒土豆泥放到了時與面前，“時與你跳級來我們班吧！”
時與正啃着玉米，笑着搖了搖頭，說：“我可不是冬令營裏那幫老神童、小神童。這次幸虧幾何題考的多、考的難，才讓我以長補短了，純屬運氣。”
“時與你可別信老彭！”高二一班的一塊銀牌於書亮說。“老彭留作業毫不留情，當其他課都是擺設。”
“沒錯。寫不完，互抄都不行，上課抽人到黑板上算，算錯了全班當天作業多留一道大題。”高二一班的另一塊銀牌肖駿程附議。
“直接逼得我們班蟬聯年級前五的一個孩子轉到二班去了。”於書亮舉例說明。
“你怎麼不說高二分班時咱們班一半兒女生都轉文科一班去了……”肖駿程頗爲惋惜。
“然後現在就剩四個女生了，還兩兩同桌。”於書亮也表示很無奈。
“你們這是怕時與來了咱們班以後，把你們的排名數字加一吧！”彭銳很犀利地拆臺。
“加了一也還是個位數！”肖駿程不服。
“說得好，老肖！”於書亮舉起一個雞翅，跟肖駿程碰了個雞腿，倆人繼續跟彭銳示威。
畢竟只有課下，他們纔有這樣示威的機會。
彭銳笑了笑，又問時與：“這麼有天賦，你以後想搞數學嗎？”
“我都行，隨緣。”時與仍啃着玉米，在衆多肉食動物裏，逍遙和尚渾像一個世外高僧。
“的確，數學好的人，基本上都不傻，幹哪一行都能出類拔萃。”彭銳對自己班的學生狠，對別的年級別的班的學生倒還真是挺溫和的。
夏酌看了坐在斜對面的時與一眼，眼角一彎，似是在說“幹什麼都能拔尖兒是吧”。
“說是這麼說，但我總覺得天賦不能浪費。”時與忽然嚴肅了起來。“彭老師、賀老師，你們覺得，我們這些人以後該做點兒什麼纔算不浪費呢？”
五十五歲的彭銳看了一眼二十五歲的賀羣。
賀羣說：“嗯，你們都是層層選拔出來的尖子，將來也會佔用別人佔用不到的資源，的確不能浪費人才。你們這羣人在不久的將來進個好大學肯定沒問題。大學畢業以後呢，可以讀博搞科研，爲人類知識的拓展做傑出貢獻，也可以拼團隊、搞創業，爲供養一方水土、提高人們的生活品質做傑出貢獻。至於更具體的方向嘛，我只是個研究生剛畢業的高中數學老師，實在沒辦法給你們太專業或者前沿的建議。彭老師，您覺得呢？”
“既然是在校外，我就不繃着了。”彭銳笑了笑，對時與說：“其實我對學生們的要求很簡單，就是——做你喜歡做的事，做你想做的事。首先不能浪費生命，其次纔是不能浪費天賦。”
“老彭你爲了挖高一數學組的牆角，戲不要太足！”肖駿程眯着眼睛打量彭銳。
“特長班的班主任都不敢這麼要求學生吧？”於書亮撇着嘴角。
彭銳託了託眼鏡，很溫和地看着高二的狀元和榜眼：“我平時給你們魔鬼訓練，是爲了讓你們能夠擁有追逐夢想的雙腿和展翅高飛的翅膀。只有加速跑起來，飛到高空，視野才能更加開闊，選擇纔會更多。我不想等你們有一天找到自己真正喜歡做的事情的時候，回來聚會，跟我抱怨說，雖然喜歡，卻沒有能力勝任。”
時與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忽然發覺夏酌好像在看他，於是也看向夏酌，問道：“誒，老夏，你以後想做什麼？”
“我啊，”夏酌想了想，認真回答道：“大概就是賀老師說的，爲人類知識的拓展做貢獻吧。”
“那我就負責供養一方水土吧！”坐在夏酌旁邊的趙澤寧揮舞着雞腿指點江山。
彭銳和賀羣相視而笑。
彭銳帶過太多屆優秀的學生。他已經能夠預見，這個飯桌上的每位學生，將來註定都會在各自領域的高空裏傲然飛翔。
他只希望他們的翅膀可以足夠硬，既能撐得起生活，也能撐得起願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