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心流大師 >第50章 珍藏
    【珍藏,往往意味着塵封。】

    經驗豐富且從醫數十年的南醫原心臟外科主任陸志遠沒有出現,先出現在手術室的另一個經驗豐富且從醫數十年的醫生是急診科主任袁庭雪。

    “時醫生。”時隔多年,袁庭雪早已不再叫他“小與”,而是和其他同事一樣很正式地稱呼他。

    “袁主任。”時與也不再叫她“袁阿姨”。時與工作的時候,只想把自己定義爲一臺機器。沒有親朋好友,就不會有什麼情緒。

    “你不介意我觀摩吧?”袁庭雪儘量用工作環境的職業措辭掩飾着內心的焦急。

    “學習室看屏幕可以嗎?”時與語氣平和,“雖然我無權阻攔,但還是得提醒您一句,親屬進手術室不合規矩。”

    “我只是……有些擔心。”袁庭雪作爲夏酌的母親,又是有權進入手術室的急診科主任,自然不願只對着屏幕看這場手術直播。

    “在咱們醫院我就已經開過兩千多個心臟,夏酌這個,也只是其中一個。手術室杜絕干擾是避免出差錯的重要保障,雖然差錯偶爾難以避免,但是在沒有干擾的前提下,絕大部分差錯都是可以及時有效地挽救的。”時與有自己的職業操守和工作習慣,於是只好拒絕了袁庭雪的要求,“還請袁主任諒解。”

    這番話既是勸說袁庭雪,也是勸說他自己。

    其實除了入職南醫之後親自操作的兩千多臺心臟手術,到目前爲止,在時與的學業和職業生涯中,他親手切開過或是作爲助手切開過的患者的心臟,已經超過五千多顆,還要排除生物課用過的動物和解剖學課用過的人體。

    每一臺心臟手術,他都記在了個人電腦上的一個保密的excel文檔裏,僅供自己作爲學術記錄使用。

    文檔裏的豎列分爲:手術日期、手術地點、患者姓名、性別、年齡、種族、病歷等等,就算性別那一列都不止兩個選擇,但是最後一列只有兩個選擇——成功,失敗。

    他給表格的橫排設置了自動填充顏色,淡藍色是成功,淺紅色是失敗。一旦他在最後的豎列裏填進這兩個字眼的其中一個,每個患者的橫排信息就會自動填充這兩種顏色的其中一個。

    雖然是時與自己設置的,但他一直覺得這兩個詞其實根本就不合適,說法太過溫和,而且一臺心臟手術的成功或者失敗,取決於很多因素,最終的結果在很多情況下也絕不是主刀醫生一個人的責任。

    成功或失敗的定義,活人或死人的定義,都不該由他主筆。

    今天過後,夏酌的信息也會出現在他私建的這張excel表格裏,成爲五千多橫行中的其中一行,成爲他經手過的其中一個病例,也被分類於其中一種顏色。芸芸衆生,僅此而已。

    時與深知,手術前容不得顧慮,手術中容不得遲疑,而手術後也容不得懺悔。

    他冷靜地告訴自己,別再想那兩種顏色了。

    因爲兩種之外,還有另一種——

    活人,死人,我的戀人。

    ……

    ……

    凌亂的喘/息混雜着酒氣,是夏酌對昨晚的夢境全部的記憶。

    他不是第一次在夢裏聞到氣味,所以並未對記憶裏的片段究竟是真是幻產生任何質疑。

    印象中,他好像沒做過這麼出格兒的夢。原來步入青春期,連夢境都能變得如此刺激。難怪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期末考完試後,他白日閒暇,滿腦子想的都是誰,夢裏自然得和那人相會。

    宿醉醒來,已是午飯時間。夏酌暈乎乎地去洗漱的時候,時爺爺和時奶奶已經做好了午飯。

    “時與還沒起呢?”夏酌看着一桌子佳餚,想等他一起喫。

    “小與一大早就出去了,說是回來喫午飯。”時奶奶說,“不用等他,咱們先喫。”

    時與風風火火回來的時候,夏酌剛喫完,收拾碗筷後順便給時與盛了一碗海帶排骨湯和一碗白米飯,又順便問了一句:“剛放假就迫不及待去哪兒浪了?”

    時與口渴,端起海帶湯大喝一口,然後“嘶”的一聲,捂住了嘴。

    “不燙了啊。”夏酌納悶。

    時與捂着嘴“嗯”了一聲,繼續悶頭乾飯。確實不燙,但是嘴脣的傷口……遇水即疼。

    “你嘴怎麼有點兒腫?”夏酌又一次納悶。

    靠,你說呢???

    但是當着老兩口的面,時與只能平靜地杜撰道:“上火,長了個口瘡。”

    也是,冬季乾燥,他倆昨天又吃了漢堡、薯條那些高鹽的油炸食品,外加喝了好多酒,時與上火併不奇怪。清醒之後的夏酌早已將不切實際的夢境忘掉,迴歸到了他熟悉且認可的記憶和邏輯中。

    怪只怪時與的演技太高超,而他的“口瘡”也生得太隱蔽,在下/脣朝向牙齒那面,不扒開根本看不見傷口,仔細看的話只能看到嘴脣略微有點腫。時與的演技不僅哄過了根本也沒看出他嘴腫的爺爺奶奶,也騙過了火眼金睛的夏酌。

    所以夏酌的夢境和時與的現實被擱在了兩個平行時空裏,誰也沒再提起。

    珍藏,往往意味着塵封。

    時與不敢再輕易回想昨晚的事——他對夏酌做的事,不,是他強迫夏酌做的事。

    那個“口瘡”就是活該自作自受。他不僅不怪夏酌,還着實很自責。

    他罵人家周驍耍流氓,可是當時張樂樂頭髮並不凌亂,衣衫也很整齊,他們撞見的只不過是場雷聲大雨點小的鬧劇。而他呢?天雷動地火,借酒撒大瘋!

    要不是被夏酌咬了一口,凌亂的就不止是他們二人的頭髮了。

    佔人便宜就得賠禮道歉。時與終歸是個有原則的少年。雖然道歉他開不了口,但是禮得賠。

    喫完飯,時與拿了兩瓶礦泉水,說要帶夏酌去鍛鍊身體,於是拉着夏酌走樓梯到了地下車庫。

    “這是來鍛鍊身體還是來綁架我?”夏酌完全不知道時與無厘頭地帶他到地下車庫到底要幹什麼。

    “哥弄了輛車,帶你去兜風。”時與指着面前的一輛雙門黑色小跑車說。

    “啊?”夏酌看着那輛通體浮誇唯有顏色低調的跑車,不太相信地問,“真的假的?”

    時與在羽絨服兜裏按了一下鑰匙上的按鈕,小跑車發出“嗶嗶”兩聲,同時開啓了大燈。

    “我去,你哪兒弄的車?”夏酌驚訝地看向他以爲已經家道中落、虎落平陽的時大少爺。

    時與開門坐上了駕駛位,示意夏酌坐到副駕駛,然後熟門熟路地啓動了車子,又熟門熟路地把車開出了車庫,邊開車邊說:“你別高興太早,我先聲明,車是借的,不是送你的。送你的春節禮物在後座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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