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服裝師的幫助下,夏酌換上了一身天青色的漢服,雖然衣料輕薄,但層層寬袍廣袖,穿在身上並不輕盈。
換好服裝後,髮型師又給他續了些長髮,紮了個蓬鬆且隨意的高馬尾,再插上一支白玉髮簪,夏酌就不認識鏡子裏的自己了。
不認識自己的夏酌走出化妝間,只見不遠處站着一位身着鎧甲、腰懸寶劍的大將軍。那人負手而立,僅看背影就已經覺得器宇軒昂。
大將軍聽到身後的化妝師說“這邊也好了”,隨即轉身望去。乍一回眸,只見來者目色柔潤,眉若剪柳,鬢邊碎髮微亂,自攜一股風流。
大將軍氣息一滯,已將修長白皙的十指緊緊握住了腰側的劍柄。
夏酌步履舒緩,手執書卷,駐足在大將軍的面前,悠然戲言:“這是哪朝的將軍凱旋歸來了?”
大將軍凝神不語,只覺面前的男子,吐氣如蘭,恍若天人。
他不禁遐想,如果真有上輩子,自己大概就是爲此子戰死沙場卻含笑而逝的吧。
眉目如畫的男子見大將軍木然發呆,擡手晃了晃書卷,眼睛一彎便勾了他的魂,打趣道:“不知將軍識字否?”
時與瞥了一眼繁體豎版的《詩經》,選了一句,癡癡念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夏酌大力拍了拍時與的肩,戲謔着:“看來這位將軍不是一介武夫啊!幸會幸會!”
時與還沒出戲,一臉嚴肅地問:“閣下是誰?”
夏酌以書遮面,只露出一雙笑眼,說:“在下鄒忌,不知吾與城北徐公孰美?”
“普天之下,你最美。”時與毫不猶豫地回答道。
……
兩人走到小橋流水的佈景區,等待攝影師的時候,夏酌頗有興趣地跟設備助理聊起了大大小小的燈光器材和各種畫幅的單反相機。
時與不禁腹誹,覺得方纔還一派魏晉風流的美男子怎麼轉眼就暴/露了其理科男的本性……如果再聊幾句《詩經》,也不是不可以。
時與對這些拍攝器材其實很熟悉。他小時候去探過何藝姿的班,見過她拍電視劇和廣告片的工作環境。當時他也像現在的夏酌一樣,問東問西的。但他現在已經對這些東西不感興趣,因爲他一刻也不想踏入那個人曾經待過的圈子。
攝影師叫安霓,是個看不出芳齡幾許的標準大美女,讓夏酌想起了timeflows酒吧裏的唐糖,同樣的自信滿滿,同樣的青春洋溢。
安霓跟他倆打招呼的方式很特別,沒有直呼其名,而是給他倆分別起了綽號,一個叫“溫文爾雅”,一個叫“殺人如麻”。大概這種方式可以迅速幫助兩位非專業小戲骨進入狀態。
於是整場拍攝,就聽攝影如此發號着施令:“爲溫爾雅,你稍微側頭,朝殺人如麻那邊兒看,但是別直視他,不然鏡頭裏就只剩你的白眼球兒了!”
“殺人如麻,注意表情!再冷酷一點兒!不對,你這不叫冷酷,叫僵硬!活動一下面部肌肉,放鬆調整再來。”
“溫文爾雅,你跟殺人如麻換個道具。你坐下,拔劍。殺人如麻,你,坐他對面兒,看書。”
“溫文爾雅,你用手帕擦劍。道具老師,拿個手帕來!”
“你倆對視。不要笑,憋回去!放鬆,重來!”
“我說你倆別笑了行嗎?!”
“算了,道具換回來吧!溫文爾雅你規規矩矩看書,別再看殺人如麻了。殺人如麻你別真擦劍啊!手停在那兒做個擦劍的姿勢別來回動!”
“溫文爾雅,你戴上眼鏡兒試試!我們來拍幾張今古混搭的。道具老師,拿那個民國的金絲眼鏡框來給他!”
“殺人如麻,你美瞳的顏色不錯,往我這兒看,臉稍微偏一點兒,很好!”
……
被攝影師一通折騰之後,溫文爾雅和殺人如麻累得都有些畏光了。
收工後,服裝師把兩位小戲骨拉到一間堆滿了亂七八糟的器材和服裝的屋子,指了指椅子上的兩個大塑料袋,說:“你倆的東西還有外套我放那兒了。外面一會兒還有一場別的拍攝,我得去幫他們準備。換完衣服把服裝道具什麼的都放這屋兒就行。你倆今天拍的不錯!我先撤了!”
服裝師匆忙離開後,溫文爾雅和殺人如麻同時有些手足無措。唯一的慰藉就是這間儲藏室的燈光比較昏暗,兩個累得畏光的人終於不再頭暈腦脹。
儲藏室沒有鏡子,夏酌瞎子摸象似的摸了一圈自己的腰帶,皺着眉頭求助道:“與哥,我這個腰帶之前是服裝老師弄的,不知道在哪兒解。”
時與也正在盔甲上摸索着如何解鎖自己的腰帶,聞言手上動作一頓,心中的曠野登時萬馬奔騰、小鹿亂撞。
這是叫我……給你……寬/衣/解/帶??
我去。
不對,我來。
“哦,我看看。”時與故作鎮定地沿着夏酌的腰線摸了一圈,沒研究出腰帶怎麼解,倒是覺得它把夏酌的腰束出了優美的弧度,就像下巴到喉結的弧度,或是脖頸到肩胛的弧度。
又鍥而不捨地摸索一圈,聰明如時與,已經找到了正確的解法,自然不好故意拖延。
夏酌的腰帶鬆弛,天青色的衣衿便也鬆開了。
時與心中一動,捏住夏酌的左側衣衿往旁邊一拽,夏酌左側胸前的羽毛翅膀紋身就袒露無遺了。
時與一手按住夏酌的右肩,將他按到身後的牆上不易跑走,另一手則鬼使神差般輕輕劃過翅膀上的一根羽毛。
感到某人的指尖觸碰到離心臟最近的肌膚,夏酌一瞬間沒了力氣。
他根本沒有要跑走或者反抗,只是乖乖地靠在牆上,低頭看着時與的眼睫毛。爲了拍照,時與今天沒有戴眼鏡,而是戴了藍色的美瞳,此時夏酌看不到他的眸色,卻能看到他的眼睫毛都快掃上自己胸前的翅膀了。
“紋身的顏色選的不錯,墨藍色,像用鋼筆畫上去的。”時與的目光仔細描摹着畫在夏酌胸口的鋼筆畫,坦誠說,“我早就想仔細看一看。”
還想仔細摸一摸,沿着肌/膚的紋理。
“嗯。”
夏酌的胸膛失了節奏地起伏着。
“原來你紋身是爲了掩飾這道疤。”時與破案了,“心臟手術的疤,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