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絳心裏有他都未覺察的怒意。
白軍巡使低頭致歉,說了半籮筐好話這才走了。
可他走了以後金枝垂着頭,不怎麼說話。
朔絳這才覺察到自己越過了界。
“對不住,是我多嘴了。”
?
金枝擡頭。
朔絳抿抿嘴脣:“我不應當阻撓你與那人的姻緣。”
“你也是好心。”金枝低頭,“其實,我……”
“其實我也沒想好。”
金枝心裏很亂。
碰到蛇後她的心思就有些動搖了。
白大人從各種角度看都是位良配,
可嫁給他就意味着要承受這種經年累月的驚嚇。
她的確很欣賞白大人,可兩人之間的感情還沒有深厚到能接受擔驚受怕的程度。
一整天兩人都各懷心思。
這一天過去得格外慢。
夜幕漸漸降臨,隔壁的胡餅店都關門了,兩人才準備關門。
金枝將門板一一裝回,餘光瞥見背後有人過來。
她第一反應是要來買肉的客人,朗聲道:“客人,今兒沒肉了。”
對方卻不搭話。
金枝腦門嗡一聲,忽得生起不祥的預感。她忙轉身本能將門板往身前一護。
幾乎就在同時,那人揮出一柄砍刀直衝她砍來。
“哐當”一聲,砍刀撞到了門板。
屋裏的朔絳聞聲出來。
他將手裏斧頭揮舞過去。
對方不提防在這街市上還能遇到武力高強之人,一遲疑。
落了先機,被朔絳一斧砍中。
金枝忙用門板兜頭給他一下。
那人倒在血泊中,還在掙扎。
朔絳趁機將金枝扯了過來。
金枝因受到驚嚇而哆哆嗦嗦,直到被朔絳護到身後才反應過來。
這些人,與白天那蛇脫不開干係!
他們又來了!
那倒地之人掙扎着擡頭,見一人不行,手放在嘴邊打聲呼哨,招呼自己散在暗處的同伴們出來。
他們原定計劃是將這小娘子劈暈後綁走,力求神不知鬼不覺,如今只好硬擄了。
金枝還沒顧上思索,朔絳便推她:“你去後院翻牆,或藏起來。”
說着便把她推進了後院。
那他呢?
金枝回頭。
看見少年拿着斧頭站在了通往後院的後門。
他背對着,金枝看不清他的面容,但能想到此時他定然是面色沉靜。
少年生得漂亮,眉目精緻,是嬌氣了些,可每次遇到危險,他都擋在自己前頭。
金枝咬脣。
黑影們在靠近。
朔絳直起腰背,攥緊了手裏的斧頭。
金枝兩下就順着梯子爬上了後院,大喊:“來人吶!救命救命!”
沒人過來。
烏衣巷兩邊密密麻麻開着店鋪,此時店鋪已經關門,老闆們都回家了。喊也無用。
那些黑影已經圍住了朔絳。
他們是嗜血的暴徒,不比上次那些街頭小混混好對付。
朔絳已經被他們逐漸逼到了後院。
金枝站在梯子上清晰看得見他已經受了傷,每次擡胳膊起來都有些凝滯,應當是體力逐漸不支。
可他始終固執地守着金枝的方向,不讓任何人過來。
歹徒們使個眼色,一人往朔絳這邊使刀,一人則從側面試圖包抄梯子。
朔絳眼皮子一擡,一腳過去就將爬梯子的人狠狠踹了下去。
可自己也生生接了那一刀。
金枝捂住嘴,低低呼一聲。
朔絳背影都不晃動一下,他擡手握緊了斧頭,一步都沒有後退。
“來人吶!”金枝眼眶一熱。
她生生將淚水嚥下去,更大聲疾呼:“殺人了!殺人了!”
還是沒有人。
本朝其實已經亂了很久,如今連汴京城裏治安都大大不如從前,打鬥了許久仍沒有任何官府的人到來。
金枝清晰看見有的院落裏原本有燈光,可隨着她的疾呼那火光被熄滅,似乎是怕惹麻煩到自己家。
她的心裏冰涼一片。
難道今天真的到絕路了嗎?
下面朔絳還在與人打鬥。
對方是車輪戰,他明顯支應不過來,可他眼神堅定,出手決斷,絲毫不懼。
金枝看得見他身上有血流下,月白衫子上血跡大塊大塊暈染開來,在月色下清晰可見。
對方也想速戰速決,打頭的冷笑道:“今日是來抓你後面那女子的,只要你讓開,與你無關。”
金枝哽咽:“豬魚,你讓我跟他們去!”
她一向只知利己,可在這一刻卻不想拖累少年。
朔絳眉目動都不動一下,只將手裏的斧頭揮了一下。
這是他的回答。
那領頭之人獰笑着:“還真是敬酒不喫喫罰酒!”
他歪歪頭,示意歹人們一起上。
他們如雪夜裏的餓狼,包圍了朔絳。
眼看朔絳將要落敗,電石火光之間金枝忽得生了急智:
“走水了!走水了!快救火!”
這回終於有了迴應。
黑夜中那些緊閉的門扉慢慢開啓,
有人向外張望。
金枝激動得直起腰,她將兩手放在嘴邊呈喇叭狀,大喊“走水了!走水了!!”
外頭喧譁起來。
有人還在喊:“救火!都別睡了。”
外街的更夫哐當哐當敲起了銅鑼。
汴京城裏的房子皆是木頭所造,又因爲地價昂貴,因而鱗次櫛比屋檐連着屋檐。
一旦一間房着火,那麼整座城都會燒起來,誰家都無法倖免。
終於那些呼喊聲漸漸逼近。
金枝在梯子上還能瞧見他們擔着扁擔,提着水桶。
她激動起來,越發大聲呼喊:“着火!這裏!救火!”
那些賊人咬牙,往地上呸一口“撤!”
他們往外面跑了。
金枝忙喊少年:
“豬魚!”
她手腳並用,心裏似火灼一般着急,幾乎是從梯子上滾落下去。
“豬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