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金枝 >第28章
    ◎(二合一)◎

    蔡狗子腦子有點遲鈍,心卻不壞。

    這點在宮闈裏很難得。

    他分明是來看守金枝,卻事事親力親爲:

    灑掃庭院、搬動木牀、還不知從哪裏運來一批鍋碗瓢盆。

    他殷勤笑:“這宮裏不讓有似火做飯,但這小甑不過尺許,火焰燃起只當是您在蒸茶。大可放心使用。”

    金枝瞧了他一眼,兩手抱臂一臉警惕:“我身上值錢飾物都被擄走了。”

    蔡狗子笑:“不是爲着錢。”

    那是爲着什麼?

    蔡狗子摸摸腦袋,瞅着四下無人才低聲道:“說來慚愧,我這許多年在宮裏不過混個溫飽,我師父說,若不能攀上個大人物只怕這輩子都不能‘贖蘭’,到時身體殘缺還怎麼進祖墳啊!”

    贖蘭?

    金枝愣了一瞬。

    很快就明白原來贖回的太監被割掉的那玩意兒。

    她哭笑不得:“我算什麼大人物?官家最大的仇人除了被斬首了的那位先皇就是我了,在地底下保佑你?”

    蔡狗子搖搖頭,照着師父教的說:“您別不信,說不定您有大造化呢。”

    “什麼大造化,你是沒見官家氣得那樣,用腰帶捆了我手,差點給我嚇破膽。”金枝嗤笑。

    腰帶?

    蔡狗子納悶。

    “喏,被他們被扒走了。”

    蔡狗子義憤填膺:“你等等,我去跟我師父說,讓他老人家討回來!”

    金枝好笑:“那玩意要回來幹嗎?再捆我一遍嗎?”

    蔡狗子不提,卻跪在地上表起了忠心:“我蔡狗子不會說話,反正今後定忠心耿耿待您,只求您以後飛黃騰達了提攜我一二。”

    原來宮闈之內也興市井江湖那一套。

    金枝笑眯眯:“好。”臨死之前還能收個小弟,也算有人能幫着收屍了。

    下午,福寧宮內。

    一衆內侍乖覺站在下首,眼觀鼻鼻觀嘴。

    年輕的官家正一臉陰沉,冷冷瞧着那金鑲嵌鉤絡帶。

    這是他的腰帶,前天剛在盛怒下捆敷了金枝手臂。

    他臉色晦暗,一股山雨欲來的架勢。

    守將忙躬身:“回官家的話,這是拱宸門崗哨查驗時發現的。經查是太監送出去想要販賣的。”

    前朝皇帝昏庸,這座大內便如個篩子一樣。

    太監們常常私自運了宮內的首飾、器皿、字畫拿出去賣錢。

    朔絳繼位後便將大內的守衛全部換成了自己的人。

    王德寶見官家氣色鐵青,知他氣得不輕。

    他是永嘉侯封地楚地過來的侯府舊人,自小看着官家長大的,甚得倚重,因而敢斡旋兩句:“既是販賣宮中舊物,你們按律處置了便是,何必鬧到官家這裏來?”

    掖廷令吞吞吐吐:“那太監喊冤說是官家賞賜下去的,我們掖廷令這查閱賬目並無官家封賞記錄,又怕是遺漏了……”

    說到最後,他覺得全身發冷,周圍氣壓越發低沉,便乖覺地沒有再說下去。

    掖廷令負責記錄官家給后妃們的封賞,以免出現器物亂檔的情況,有時候官家隨手賞賜個器物下去,掖廷令又不在身旁,難免有疏漏現象。

    可傳聞裏這位官家事事雷厲風行,豈會容忍他的疏漏?

    掖廷令心裏七上八下起來。

    官家新入駐大內,只換了關鍵位置上的人。

    可他畢竟行伍出身征戰而來,手頭只有原來永嘉侯府封地的幾個太監宮娥。

    永嘉侯府前些年爲了自保自請降王爲侯,但他們在封地楚地的王府裏還有許多宮娥太監,如今都來了宮裏。

    舊皇的心腹雖已肅清,可許多根基不穩的太監內侍也危在旦夕。

    再看官家臉色鐵青,掖廷令已經開始盤算被官家罷免後的生計了。

    誰知他等了良久,官家冷冷道:“是朕賞賜上去的。”

    掖廷令鬆了口氣。

    可不知是不是錯覺,他能感覺到官家說那“賞賜”二字時分明有咬牙切齒的意味。

    來不及多想,就聽得官家說:“你們都退下吧,王德寶,你留下。”

    王公公應了聲,留在後面。

    朔絳冷聲,讓人想起經年不化的雪山:“你去將那人帶來。”

    那人。

    王德寶想了一下。

    纔想起前幾天被關在掖庭的那位女犯。

    他應了聲,忙出去辦差。

    天邊陰沉沉,雲朵又厚又重,雲腳低垂,天色晦暗。

    朔絳目光深深。

    他眼前出現了那天。

    “世子,侯爺不許您去!”永嘉侯爺的心腹戴青滿身血污將他鉗制住。

    朔絳置若罔聞,他不住掙扎,甚至用頭撞、用牙撕咬,額頭青筋畢露。

    爹就在宮裏。

    戴青眼裏含淚:“世子,我從王宮殺出來就爲了傳侯爺口信。我走的時候侯爺已經奄奄一息,如今只怕……”

    朔絳如被冷水潑醒。

    他胳膊無力垂下。

    戴青的聲音顫抖而堅定:

    “朔絳聽令!”

    聲音裏有從未有過的嚴酷。

    似乎永嘉侯爺就在面前。

    朔絳腿骨向着皇城的方向彎了下去。

    “朔家興旺於楚,生靈塗炭之際逐鹿中原,終定鼎於汴京,與恆家約定共享天下,多年以來吾心繫天下,處處退讓鋒芒。然恆家無信,欲屠朔家闔府。恆家此帝無義無信,昏聵無道。“

    “朔絳吾兒,楚地百姓從此盡歸你麾下,定要平定江山以饗先祖。”

    豆大的淚珠涌了出來。

    但朔絳沒有讓它流出來。

    他咬緊牙關,拳頭攥得生疼,遙望皇宮裏父親的孤魂:“兒接令!”

    當時侯府全員已經盡數被官家控制。

    朔絳此時已來不及回府。

    他對着侯府磕了三個頭,咬牙逼自己走了,沒有回頭。

    城門緊閉。

    朔絳帶着幾個心腹潛入了縱橫汴京城地下的“無憂洞”,而後從污水管道里逃出了城。

    出城之後朔絳無意間摸到了名帖。

    他那天出賣字畫時隨手拿了掌櫃一張名帖。

    沒想到居然派上了用場。

    掌櫃的果然沒有撒謊,他們這家店在黨夏頗有勢力,處處有分店。

    朔絳靠着這張名帖,在黨夏安置了下來。

    他隨後招攬舊部,發展壯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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