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馬行進,朔絳想起適才掃了一眼縣令呈上來的禮物裏有一卷斑竹竹夫人。
不由得心裏一動。
他喚來王德寶:“去買一卷斑竹竹夫人。”
王德寶這回倒沒意外。
斑竹是這個縣的特產。
官家或許是瞧着好玩。
王德寶很快便買回來呈了過來。
朔絳打量着那竹夫人。
斑竹點點,被匠人剖成絲編成長條竹枕。
觸手清涼。
汴京城的百姓喜歡在夏日抱着竹夫人睡覺。
取其清涼之意。
她這麼怕熱,又中暑了,
有竹夫人在,或許能睡個好覺?
朔絳在腦海裏想。
他無意中拂過竹子,光滑,清涼。
腦海裏無端想起上次金枝勾/引自己時拉着自己的手摸上她的耳垂。
還有金枝給自己上藥時。
那時觸感也如這次這般。
鼻尖又開始縈繞淡淡的薄荷香氣。
不過他很快就將這些思緒壓了下去。
喚來王德寶:“將此物送過去。”
?
朔絳不自然翻書,遮掩自己內心的慌亂:
“適才縣令獻寶時她一臉垂涎,別丟了朕的臉,叫人以爲御前沒什麼好東西。”
適才召見縣令時官家在御輦上,又是如何看見車隊裏一個小宮女的?
王德寶心想。
不過他還是認認真真將這竹夫人用包袱皮捲了。
待晚上到行宮時送給了金枝。
“官家賜給你的。”
金枝:“?”
王德寶沒說太多:“官家給你你就收着罷。”便走了。
好在此時剛到行宮,人人都在收拾行李,
是以也沒人注意到金枝忽然多了個竹夫人。
行宮建在雲霧山上。
這座山綿延,鬱鬱蔥蔥,行宮便依山勢而建。
進了行宮便覺一股涼意撲面而來。
果然比汴京城涼快很多。
等到用晚膳時金枝已經活蹦亂跳了,絲毫沒有在汴京城的病懨懨。
不過王德寶喚她:“前殿兀廊下有塊地磚有些鬆動,你去瞧瞧。”
地磚修繕,也要歸金枝管。
於是她先去瞧瞧,打算明日官家不在時再找行宮的工匠前來換。
朔絳從敞開的窗櫺瞥了金枝一眼。
看她面色紅潤,氣勢如虹,便知這行宮來對了。
他脣角浮起一個自己都未留意的笑容。
金枝晚上抱着竹夫人,果然又涼快又清爽。
她睡了個好覺。
第二天晨起心裏對朔絳多了一絲好感。
這廝除了……
算了,現在找不到他的缺點。
先前待自己兇些也是因着滅門之仇。
放下那些不提,他送來的竹夫人還是甚合自己心意。
這座行宮是前頭皇帝建來享樂的,幾乎整座山都是行宮。
金枝她們這回住的便寬敞,能自己獨享一個房間。
虹霓很高興:“這回不用聽那邊拍馬屁的吵鬧了。”
金枝也跟着笑。
她還去請了官家恩典,允許宮娥們在宮裏慶賀七夕。
金枝這才意識到已經快七夕了。
朔絳那邊也有些恍然。
適才有個女官來懇求允許宮娥在行宮過七夕節。
朔絳忽得想起金枝便一口應下了。
六年前的七夕,
她去外面與白大人過節。
他在家裏給她建了一座高大的綵樓。
等了好久她纔回家。
當時他邊做綵樓邊想,以後要請金枝來侯府過節,讓她再也不用羨慕別家的綵樓。
別人有的,金枝也要有。
時過境遷,
現在回望,朔絳原以爲那些少年人瑣碎的心事早就隨風而去。
可爲何心裏還處處不對勁呢?
朔絳將心裏那些莫名的情愫壓了下去。
喚了王德寶:“去搭個大綵樓來。”
“從我私庫裏走賬。”
王德寶應了聲是。
他親力親爲,將此事辦得妥妥帖帖。
在山下的店裏採買了上好的綵樓,又從行宮庫房裏取了前朝留下來的綾羅綢緞做彩花。
命御膳房做了上好的油麪糖蜜果食,與荷花、果食、時令瓜果擺在案几前。
最後還特意採購了谷板、魚浮等七夕特有的節令之物。
就連乞巧的木盒子都是檀木所制。
他徒弟門栓不解:“師父,這不都是宮娥女官們自己玩的麼?您何必自己來幹?”
王德寶閉目養神:“你小子過幾年就明白怎麼回事了。”
門栓一頭霧水。
他又想起一個問題:“師父,那,您爲何將此事進度一一向官家稟告?”
這又不是宮裏的什麼筵席,官家壓根兒不會出席。
王德寶搖頭,諱莫如深。
門栓只好問最後一個問題:“師父,那您那天爲何神神祕祕去外頭買了個磨喝樂?”
汴京城中的確有男子送女子磨喝樂的習俗,可師父這淨了身的人,怎麼還會有這等世俗的慾望呢?
師父要送誰?
他豎起八卦的耳朵。
卻被王德寶敲了一記:“趕緊睡覺去,別這麼多話。”
門栓:……
得,問了半天一個問題都沒答覆。
轉眼到了七夕這天。
官家特許內侍女官們可放半天假。
王德寶將主場放在遠離正殿的月華殿。
如此一來既不打擾官家清淨,也能讓宮娥們少些拘束。
殿前廣場擺着一座高大的綵樓,旁邊還有錯落有致幾座小的綵樓。
上面垂着綵帶絲縷,格外漂亮。
案几前放着香爐,擺着糕點,這是拜月乞巧之物。
後頭的另外幾桌或放着谷板、種生。
最當中還有個大缸。
上頭飄着木頭所雕刻的野鴨、魚兒,漂浮在水面上。
映照着天上圓月,浮浮沉沉,格外有意思。
油麪糖蜜果食也少不了,擺了滿滿當當一桌。
宮娥們都穿上了自己的私服。
金枝想了想,也換上了妹妹送自己的旋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