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絳:……
他有一絲意外。
適才比拼投壺時,他心裏想的也是金枝必然要輸。
她出身民間,哪裏去學投壺技藝?
宮娥女官們要麼在宮闈多年,要麼出身不低,是以都會這些技藝。
沒想到她居然毫不畏懼出來比試。
即使是因爲投壺的竹籌出了問題沒投進去那一瞬間,
她也不慌不忙。
這氣量城府讓朔絳想起麾下執掌兵馬的將軍們。
再後來聽她說明緣故,原來她是在掖庭期間學會的。
這就更讓朔絳意外。
被關在掖庭,非但意志不消沉還能學會技能。
忽然想起自己上次去掖庭找她,
她爬在杏樹上,大呼小叫摘了一兜黃杏。
一貫的生機盎然。
朔絳默然,視野掃過金枝星子一樣明亮的眼睛。
他想起自己跌落谷底時曾經也想過金枝。
若是金枝會如何呢?
她即使跌落泥地,也肯定會大笑着再站起來,還要順手抓一把泥去扔敵人。
朔絳看着金枝,心裏也像有月光灑了下來。
又有人來比試投壺,
不多久現場會投壺的人都投完了。
可沒有一個人勝過金枝,
於是她喜滋滋上前去領金元寶。
朔絳看着金枝領金元寶的樣子,不由得也笑。
他覺得自己再也不能藏身陰影中了,便從陰影中走了出來。
是官家來了?
現場的宮娥內侍們紛紛行禮。
金枝也跟着行禮,不過心裏有些忐忑:
適才她影射官家不知他聽到沒有。
朔絳擺擺手,示意平身。
金枝趁着起身機會偷瞄了朔絳一眼。
他神色平和愉悅,似乎並沒有聽見。
那就好。
金枝悄悄撫了撫心臟。
王德寶上前道:“官家只是來走走,諸位該做什麼就做什麼,要的就是這份熱鬧。”
諸人這才應是,繼續適才的娛樂。
明月心裏有些許的慌亂。
她適才有意要在七夕嶄露頭角。
因而特意換上時興的裙襖和褙子,就連鞋面和襪邊上都是她特意繡好的海棠花。
妝容更是刻意修繕過,爲的就是給官家一個好印象。
誰知官家絲毫沒注意。
反而還一直含笑盯着捧着金元寶的金枝。
明月一陣氣悶!
拔得頭籌的本來應當是她!誰知金枝突然冒出來!
金枝怎麼這麼愛出風頭?!
聽她在掖庭跟人學了投壺,沒想到瞎貓逮到死耗子。
還有個法子,定然不會讓金枝得逞!
明月眼珠子一轉,立刻想出了個主意:
“今夜明月高懸,不如我們各自對月賦詩一首,由官家來定魁首可好?”
她入宮前是官宦千金,自然識文斷字。
投壺只不過是金枝運氣好罷了,她就不信賦詩還能輸給個平民女子?
啊?
金枝一聽就想偷偷溜。
朔絳一看她要走,立即開口:“甚好。我出個彩頭。”
果然金枝眼睛都亮了。
她住了腳步。
試試吧,反正也不喫虧。
賽詩的法子是每人依次上前寫下詩句。
而後由王德寶遞給官家御覽。
明月立即上前寫了一首詩。
她含情脈脈,將官家比作明月高懸,將自己比作星辰閃爍。
金枝有些抓耳撓腮。
她還只學到五言絕句上,惠妃沒來得及教她高深些的知識她就離開了冷宮。
再一想,不就是寫詩?
寫!
她提筆胡亂寫了一首。
等寫完環顧四周,沒想到就她和明月兩人寫詩。
其餘人都不上前。
原來有人不想當衆掐尖故意藏拙,有人不想在官家面前露臉,更多的人則是瞧出了明月的心思不想招她記恨。
朔絳看着呈上去的兩張宣紙,神色微微怔忪。
而後選了一張:“朕看這首好。”
金枝忐忑瞧過去,
真是自己寫的詩句!
她喜出望外。
王德寶則將荷包遞給金枝:“恭喜金娘子!”
金枝喜滋滋接過一荷包金元寶。
她鼻尖驕傲翹着,
活像一隻捧着滿懷松子的松鼠。
朔絳心裏好笑。
爲了遮掩笑意他轉身去別處看宮娥們玩樂。
紫煙湊過來:“司工大人沒瞧出來啊,你竟然投壺也成,寫詩也成。”
虹霓是個無腦吹:“我家大人什麼都強。”
欲行則好奇:“金枝,快給我瞧瞧你的大作。”
金枝自豪將宣紙遞過來:“看!”
欲行定睛一看,。
不對啊……?
她揉揉眼睛,又瞧了一眼。
笑容便有些僵。
明月不服氣,也湊過來看。
她不信了,有什麼詩能比自己寫得好?!
其他宮娥女官也都來瞧。
“怎麼樣?不賴吧?”
金枝挺起胸膛很是自豪。
只見雪白宣紙上潑墨淋漓頗爲豪放寫着二十個字:
《月下》
去年啃甜瓜,
今歲贏元寶。
早點回肉鋪,
汴水望鵝毛。
欲行咳嗽了一聲:“其餘幾句倒也……呃……通俗易懂。”
即使作爲金枝的好友,她費盡心思也只能想到這麼個評價。
明月終於忍不住了:“這最後一句汴水望鵝毛是什麼意思?”
這回輪到金枝瞧不起她了,她斜睨着明月:
“明月娘子連大名鼎鼎的《鵝》都不知道?”
不待明月回話,金枝便自豪背誦完畢:
“鵝鵝鵝……白毛浮綠水……撥清波。”
“聽見了嗎?我詩裏那個鵝毛便是出自這首詩,這叫‘用典’你懂嗎?”
金枝叉腰煞是自豪。這可是她從惠妃那裏學來的方法呢!
聽聽,用典,多麼高級的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