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栓他們尋到中午。
終於在下游尋到一艘被撞得擱淺的宮船。
淩統領一眼就認出來了:“是行宮裏的船。”
船在這,可官家人呢?
他們不敢怠慢,忙在附近岸邊找尋了起來。
淩統領心思縝密些:“也在山上上下尋找。”
殊不知官家和金枝早在上游就翻了水。
此時朔絳正在給金枝烤魚。
他將石頭壘成喇叭狀在河裏,喇叭口設了一道監牢好進不好出。
金枝待在他身邊狐疑:“這還能捉到魚?”
朔絳瞥了她一眼:一副“到底誰是民間長大的?”的神態。
金枝理直氣壯:“我可是汴京城長大的,不是鄉下。”
一副城裏人的傲慢。
朔絳淡笑。
他捉到了兩條魚,串到樹枝上烤熟了,先熟的遞給金枝。
或許是餓了,這魚喫起來還算好喫。
金枝誇:“官家,您是哪裏學來的這手藝?以後出門住店都不用花銷了。”
朔絳沒說話,轉動着火堆上的魚。
他剛到黨夏時,身上所有值錢的物件都拿來招兵買馬。
是以常常風餐露宿,學會了不少靠山喫山的本事。
他細心叮囑金枝:“莫要被魚刺卡着。”
金枝嗯了一聲,轉而問他:“官家你怎麼不喫?”
朔絳搖搖頭:“你先喫。”
一夜奔波,他也脫力有些餓了。
可金枝沒飽,那就讓她先喫。
河水在日光下波光粼粼,映照在他眼裏,頗有幾份濁世佳公子的翩翩。
從昨夜起來他就有些心不在焉。
又或許是昨天落了水着了涼?
金枝猜。
也沒當回事。
等凌正德尋到他們時,
金枝喫完了一條魚,正在啃第二條魚。
“屬下來遲。”凌正德跪下請罪。
朔絳擺擺手:“是朕的過錯。”
淩統領感恩戴德。
所以他就沒瞥見官家親手扶起了金枝:“走吧。”
回到宮裏,王德寶看見官家就哭着迎過來:“官家,是老奴不好。”
“不怪罪你。”官家很是寬厚。
王德寶忙道:“門栓那狗賊護主不力,被老奴打了二十棍。就等着官家發落。”
“他也是聽了朕的吩咐。何罪之有?”
官家道,進了內殿。
王德寶忙吩咐下面人:“趕緊傳膳,伺候官家沐浴更衣。”
金枝也去下面沐浴更衣。
等她泡完熱水出來,
就見王德寶正在院裏等她。
他打量金枝渾身上下。
這衣裳整整齊齊,瞧不出來什麼。
看兩人情緒也不像成了什麼好事。
他將金枝悄悄扯到一旁耳房:“你昨天,和官家作甚了?”
金枝大咧咧:“嘿,我借了官家的船摘菱角,便不小心流到了河裏,翻了船。”
荒郊野外想必也不能成就好事。
王德寶恍然。
又解釋:“門栓那小子不懂事,一時心軟招來了獻媚的宮娥,替他給您賠個不是。”
難道看自己與朔絳關係好想套近乎?
金枝忙解釋:“我與官家無事。”
又想一想,不對啊,獻媚的宮娥又不是衝她獻媚。
要賠不是也是去尋官家吧?
她沒轉過彎來,很快就忘了此事。
官家收拾妥當後,便起了旨意:“去壽山。”
壽山是皇陵所在地,離着雲霧山倒不遠。
可這沒年沒節的,去皇陵做什麼?
王總管驚詫,官家這是怎麼了?
官家貌似不經意間說了一句:“帶上金娘子。”
王總管忙應下。
心裏無端想起自己村裏的習俗:
這小媳婦進門第一天都要先去祭拜祖墳,爲的是讓列祖列宗認得自家人。
只不過很快他就唾棄自己的想法:
先不提官家壓根兒沒寵幸金娘子。
就是寵幸了,她一介宮娥難道還配見皇室先祖?
朔絳輕車簡從,只坐了兩輛馬車。
王德寶本想讓金枝在後面一輛馬車。
可想了想,還是將金枝放到了前頭那一輛。
果然官家上了馬車,見金枝也跟着上來,並沒有說什麼。
王德寶心裏瞭然。
官家只怕是有意了。
金枝不知底細,還當官家要去遊山,因而高興呵呵。
她一路上嘰嘰喳喳:“不知道山腳下有沒有青團嗎?御膳房不做這個。饞煞人也。”
朔絳不言不語。
他板着臉垂着眼眸,濃密的黑睫斂住了他的情緒,不知在想什麼。
等到了壽山,金枝才覺不對。
青山巍峨,山下雕樑畫棟。
前頭先是牌坊,供奉,廟宇、祀殿。
問小黃門,小黃門小聲說:“這是皇陵。”
啊原來這就是皇陵。
金枝想起她在亂葬崗給朔家滿門燒了六年香火,便了然點點頭。
也是,朔絳應當是把家裏的人都遷墳到了這裏。
這山間風光怡人,景色靜謐,是個安息的好地方。
金枝本以爲她就隨其他人待在外面便是。
沒想到朔絳點她的名字:“金枝也來。”
金枝驚詫。
再想到這裏是皇陵,
思及過去朔絳對自己所做,金枝嚇得幾乎要腳軟。
莫非官家今日要將自己斬殺於皇陵?
當場告慰列祖列宗?
金枝不敢向前。
朔絳也不勉強。
他自己進去了。
金枝隨着幾位宮娥內侍在外面焚香跪拜。
她很是虔誠。
朔絳在內殿,
他在內侍的指引下捻起了檀香,默默拜了拜,插在香爐裏。
檀香嫋嫋。
青松古柏幽幽。
朔絳閉目。
腦海裏一會是侯府滿地的血水,
一會是家裏親人們的面龐。
想起第一次見面金枝掀開一排排掛着的生豬半羊,生豬費力在空中晃盪出一個優美的弧線,他們四目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