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其餘諸人也鴉雀無聲。
大抵是他們誰也想不到做皇帝的會出口跟臣子討要點心。
戴青更是驚訝。
他自幼看着官家長大,知道官家清冷自持。
原先是將面子看得大過天的讀書郎,後來又是富有四海的天子。
不管是哪種身份都不會張口說這話。
怎麼會忽得跟臣子張口?
大理寺少卿回過神來,忙瘋狂立刻點頭:
“是臣婦之榮幸。”
誰知此事又引起了戴青的另一個話茬:
“官家,如今天下已定,您也該考慮早早立後納妃,尋個操心您衣食的人。”
官家聞言立刻臉色有些難看。
得,看來今天氣氛是註定無法友好了。
大理寺少卿生無可戀。
戴青是官家嫡系自然什麼都可說。
可他卻無根無基的。
官家會不會生氣連他都捎帶着波及吧?
戴青卻不管,他是個忠心耿耿的:
“官家,臣說句託大的話,要是老侯爺在世也盼着您早日生子呢。”
官家頓了一頓。
他淡淡道:“此事朕自有考量。”
說罷便拂袖而去。
大理寺少卿:臣盡力了。
回到宮裏。
金枝也分外忙。
她將行宮裏帶來的一些小玩意兒預備分給蔡狗子、妹妹、掖庭裏諸人。
再將行李裏的竹美人擺在牀上。
這些天,多虧了這竹美人,她才能好好休息。
又從行李裏拿出個磨喝樂擺在桌上。
這磨喝樂華麗富貴,看着就值當老多錢。
可不知道是誰送的。
她後來又隱晦打探了一下週圍人,似乎並沒有誰丟失過磨喝樂。
不管怎麼樣,擺着還挺好。
門外有人通傳:“司工大人,您妹妹來了。”
金枝忙出去:“玉葉!”
玉葉這回精神頭好多了。
看來是已經忘記了前頭那個負心郎。
金枝放心下來。
她從懷裏掏出行宮裏一些小玩意兒打算遞給妹妹。
朔絳站在月洞門後。
他今天要來了一食盒青團。
當時當着衆人的面不好給金枝,
便想私下裏拿給她。
此時聽見有人在,本想走,
但想想宮裏人多眼雜,難得尋到這好時機,
索性就耐心等她說完了再給她青團。
玉葉笑:“我瞧着姐姐也圓潤了不少。”
“是麼?”金枝不好意思摸摸臉,“行宮裏喫食不錯。”
官家常賜下御筵,她們喫得嘴都刁了。
朔絳嘴角上翹,
他看了看食盒,
這裏的青團她一定也會喜歡吧?
妹妹又從包袱裏掏出一道符紙:“這是娘送來的符紙,說是遊什麼飛送來的。”
朔絳收起了笑容。
眼裏閃過一絲精明。
金枝一愣。
她有懼怕驚雷的習慣,每每到雷雨多發的夏日便驚懼難安。
常常都要在枕下壓着柄殺豬刀纔可安然入睡。
後來他開始走鏢更是名山大川尋來各地名山古剎的護身符。
再後來天下大亂,飛塵一去杳無音訊。
這都許多年了。
她摩挲着那符紙,心緒複雜。
再聽到飛塵的消息是他高升做官了,卻還未見過他一面。
玉葉將姐姐的神情都收在眼底,她狡黠一笑:
“姐姐怎的這幅神態,莫不是——有些什麼?”
她眼眸流轉,充滿揶揄的意味。
金枝搖搖頭,嘆口氣:“當年還真是差點嫁給他,可惜……”
朔絳走後沒多久遊飛塵便向她提出了求娶的意思。
可惜金枝當時一心只想趕緊攢夠五千兩銀子還了這筆良心債,
因而拒絕了。
遊飛塵便離開了汴京。
玉葉笑:“這回娘託我來捎話,說那位遊大人一直未娶妻,又來咱家提親了。”
金枝一慌,手裏的符紙差點掉下去。
“果然阿姐還是上心的……”玉葉抿嘴笑。
朔絳:……
他站在樹下,覺得頭頂的樹蔭分外綠。
玉葉笑完又實心實意勸阿姐:
“阿姐,女子二十五方能出宮,至時不是嫁給人做後母便是做小,倒不如遊大人這樣實心實意等阿姐的。”
金枝心緒有些紛亂。
她慌亂搖搖頭:“當初青梅竹馬自然是好姻緣,可如今……”
青梅竹馬,好姻緣。
朔絳攥緊了手掌。
就聽得金枝在牆那頭道:“總歸是不合適,你讓娘回絕了他吧。”
朔絳這才鬆了口氣。
金枝又說了行宮落水,多虧凌正德尋到她和官家的驚險之事。
卻沒留意當她說起凌正德時,妹妹的眼睛有些許的明亮。
金枝與玉葉聊完天戀戀不捨送走了妹妹。
這時聽得有腳步聲。
轉身一看,朔絳從月洞門下走出。
她忙行禮。
朔絳道了聲“免禮。”
而後將一個食盒遞給她。
“是賞賜麼?”
金枝期待地打開食盒。
一個個團成杏子大小的青團安安靜靜躺在桑葉上,
像是乖巧的綠色小動物一般。
金枝眼睛發亮:“青團!”
她的欣喜讓朔絳的壞心情一掃而空。
他滿意地注視着金枝歡呼雀躍的樣子,臉上卻雲淡風輕:
“別人的貢品,我不愛喫這個就給你了。”
金枝也照謝不誤:“多謝官家!”
嘴真甜。
朔絳美滋滋的。
只不過……
金枝摸着食盒把手:“這上面怎麼溼漉漉的?”
朔絳:……
適才他太緊張於金枝會如何作答,竟出了一手的汗。
第二天遊飛塵在朝堂上就覺得官家瞧他的神色不對勁。
他上奏的摺子被官家駁斥了回來,上面只有幾個字:“再查。”
遊飛塵:臣領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