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殿裏。
官家正召見翰林學士。
被宣召來的翰林學士也是心中惴惴不安。
不知官家此次來爲着何事?
是要改年號?還是要加封皇考?
年輕天子衣飾上日月星辰的紋路在日光下熠熠發亮。
他緩緩開口:“朕想詢問諸位,金姓在本朝可有顯貴的旁支?”
雖然有些意外,但學士還是回答:
“稟殿下,金姓源自黃帝之子少昊,繼位後以五行之首金治天下,號曰金天氏,而後其後裔以金爲姓……”
朔絳微微屈起食指,輕輕叩打着龍椅。
是了,他昨天翻了些古籍,也尋到這些內容。
“金氏經堯舜夏商一直不顯……歷朝也甚少……本朝更是……”
朔絳皺起眉頭。
的確沒有什麼顯赫的聲名啊。
他輕輕搖搖頭。
翰林學士有些疑惑。
他大着膽子召對:“官家,恕臣直言,而今之計是尋找您姓氏的來源。”
“或許可以重修百家姓。”
這是每朝每代皇帝登基後必做的事情:想方設法爲自己的本姓擡高地位。
爲自己尋一個源遠流長的三皇五帝靠山。
好證明自己繼位是順應天地正理的,也好讓百姓們信服。
官家搖搖頭:“此事不急。”
翰林告退出去。
他心裏甚是欣慰:官家心繫民生,不圖虛名。
是個難得的明帝。
但很快又有些疑惑:
官家爲何要爲個金姓尋靠山?
甚至巴巴兒將他召見到宮裏?
或許是讀書讀到困惑之處罷了。
他搖搖頭,很快便將這事放置腦後。
朔絳坐在上首神色晦暗。
他忽得出聲:“王德寶,今日是不是崔家老太君的壽筵?”
啊?
王德寶反應了一瞬才忙回話:“是。”
崔家是自隋時便綿延至今的顯赫世家。
無數子弟門生,在本朝盤根錯節。
歷經各朝各代都屹立不倒。
甚至可以說是流水的皇帝,鐵打的世家。
崔家老太君壽筵,他兒子便特意進宮向太后討要過壽字。
當時官家正好在太后那碰上了。
崔家便順順當當邀請官家前來赴宴。
官家當時不鹹不淡拒了。
誰知,這是又要去?
“擺駕。去崔家。”官家道。
王德寶心裏納悶。
邊安排天子依仗邊疑惑:
官家素來對這些世家不鹹不淡,怎的又要擡舉崔家?
“慢着!輕車簡從。”官家忽得出聲。
這就是要不聲張的意思。
看來官家還是對世家態度不怎麼認可。
王德寶想。
等到了崔家,
崔家人以老太君爲首正在門首候着。
官家下了馬車命小黃門送上賀禮。
自己則向老太君賀壽。
崔家上下各個激動。
這可是官家!
自打登基後對各個世家都混不在意的官家。
崔家家主心潮澎湃,跪下感激官家。
官家示意平身:“今日來給老太君賀壽。勿要多禮。”
他平易近人。
更招致了在場諸人好感。
崔家老太君便給官家介紹自己身邊的幾個崔家小輩。
介紹到其中一位時官家忽得來了興致:“是海棠居士?”
那位是崔家和離後又大歸的一位姑奶奶。
回家後專心著書立傳,頗有文名。
對方忙回是。
官家便示意小黃門拿出份禮:“海棠居士所著詩集我在少時曾讀過,頗有幾份豪氣,今日終於得見。”
老太君這回真的熱淚盈眶了。
她女兒歸家後雖然在文壇地位赫然。
可受到過不少世人的非議,親朋間也有不少嗤笑。
而家裏幾位兒媳婦更是暗地裏有過不滿。
覺得這位和離的姑奶奶妨礙了幾個女孩兒家的說親。
沒想到今日竟然被官家本人當衆嘉賞。
海棠居士本人亦是意外,感恩不已。
官家不過略停留了一刻便告辭出門。
崔家上下將他恭迎到龍輦上,目送官家鑾駕遠去。
等到進了內堂。
崔家幾位核心的當家人坐在一起,這纔出言:“官家爲着何事?”
崔家當家主母沉吟:“我聽孃家哥哥說,官家對幾家世家都不鹹不淡。並不待見他們。”
崔家家主盤算:“或許官家是要擡舉我們崔家打壓別的世家。”
他面色凝重起來。
老太君可不管那麼多:“既然官家向着我們崔家,那我們以後與其餘世家也可保持距離。”
得了恩惠自然便要站隊。
龍輦上,
朔絳閉目盤算。
金家既然不顯赫,那便給金枝安上一個崔家的出身。
這樣世家也不好說什麼。
金枝若是願意,便請海棠居士來給她傳授學問。
海棠居士在文壇地位赫然,正好堵住那幫文人御史的口。
即使她不願嫁給他,
跟海棠居士學些知識做官宦夫人也是有用。
這麼想着朔絳心裏一陣悶痛。
他轉而盤算金枝的身份。
徐徐圖之。
先向崔家示好再請海棠居士教授學問,
而後有海棠居士這層關係將金枝認進崔家。
有了這層關係,高傲的崔家也可在認親這件事上通融一二。
如他們不願,就再尋個世家。
反正崔家受了官家的擡舉,其他世家肯定會蜂擁而出。
一來爲金枝尋個顯赫的背景,
二來逐一分化世家們的攻守同盟,方便借力打力瓦解他們。
自己此舉主要是爲了分化世家,並不是單單是爲了金枝。
朔絳這麼說服着自己。
他腦海裏忽然浮現出戴青大罵哀帝縱容李貴妃的場景:
“昏聵!昏君!爲了個女子暈頭轉向!將金山銀山堆在她面前只爲討她歡喜!就是個在世周幽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