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點點頭:"甚好,你去辦吧。"
不多久各家名門便收到了宮裏傳來的懿旨,說是太后娘娘如今在宮裏寂寥,想尋個女兒家媳婦子作伴。
官家正當適婚年齡,這懿旨一出誰家不知緣故?
當即紛紛各動心思。
原本世家大族並不一定稀罕進皇宮。
畢竟嫁入地位相近的簪纓世家也是一條路,又何必擠破了頭往深宮裏鑽?
可這回不一樣。
少年天子英姿勃發,龍章鳳姿。
要說長相麼,他是前朝的探花郎,從前被評爲汴京三美之首。
要說出身麼,朔家本就是隴上貴姓,唐時就在太原府赫赫有名的家族。如今更不用提是富有四海的君王。
要說學問麼,官家是前朝探花郎,還年紀輕輕就成了經學大師。
要說才幹,朔家滿門凋零,朔絳一介文弱書生,居然能揭竿而起捲土重來,生生把哀帝給推翻了。
再說後宮,這後宮可是沒有皇后,沒有妃嬪,連個侍妾都沒有。
這恐怕是滿汴京城,不,是本朝,不,是三朝以來獨一份的乘龍快婿了。
別人家說親,上面能佔一條便可作爲吹噓資本。
可官家全佔了。
這次進宮還有個好處就是不是選秀。
若是沒有選中還可出宮回家,面子上也好看。
不像選秀還要在宮裏住大通鋪受點磋磨。
實在不行有個曾經陪侍太后身邊的資歷說親時也加分不是。
一時之間世家們紛紛開始選拔自己家裏適齡的小娘子。
甚至有些人家連旁系都不放過。
至於太后說還要媳婦子相陪,真沒有幾個人聽進去。
畢竟大家都知道媳婦子不過是障眼法。
到了真進宮那一天。
十來個小娘子站成一排,蔚爲壯觀。
太后很是欣慰。
那些小娘子向太后見禮。
太后環視一圈,環肥燕瘦,俏皮沉靜,她滿意頷首,
不信兒子挑不出個滿意的。
郜嬤嬤請示:“已經備好了咸寧殿,就叫小娘子們安置在那裏。”
咸寧殿就在福壽宮後面,方便她們過來尋太后請安。
太后思忖一下:“還是讓她們在驚鵲閣吧,那裏花木繁盛,小娘子們住着正好。”
驚鵲閣雖然離福壽宮不近,可離着官家所住的福寧宮近啊。
到時候她們來來去去,不信兒子就能視而不見。
郜嬤嬤忙應下。
太后便吩咐小娘子們:“莫要拘束了,平日裏在家如何在宮裏就如何,缺什麼喫穿用度都去尋郜嬤嬤,萬萬不要受了委屈。”
小娘子們齊齊應聲。
聲音嬌嬌軟軟,甜甜蜜蜜,像是五月裏一股蜜糖味道的風。
太后愈加滿意。
官家則宣佈要請海棠居士入宮修撰汴京民間志的想法。
他將地點就設在寶文閣。
寶文閣位於大內側首,裏頭放着皇家藏書。
平日裏靜謐安寧,是個好去處。
金枝前一天就開始忐忑不安。
讀書習字可是她長久以來的夢想。
她破天荒地請求上霜給她一個機會當司寢。
她當天進了殿後。
朔絳一愣。
他眼神中閃過一絲慌亂。
金枝熟練拿起孔雀毛撣子掃牀。
朔絳手和腳都不知道往哪裏放。
等朔絳上牀後。
金枝老老實實轉過身去閉上眼睛。
朔絳便自己上了牀蓋好了被子。
金枝轉過來時發現他的手有點抖。
或許是自己眼花了?
金枝沒當回事。
她將帷帳放下,而後坐在腳踏上與朔絳聊天。
“官家,您說那海棠居士會不會拒絕我?”
原來是爲着明日的會面而擔憂。
朔絳這才明白她爲何這麼反常。
隨後又唾棄自己適才那一絲欣喜。
不然他還以爲是如何呢?
他認認真真回答:“名家大師大都有一份傲氣。她要是拒絕你也不足爲奇。”
金枝本來緊張,聞言都要氣倒了。
“喂!”她責怪朔絳,“行不行啊你?你就不能寬慰我兩句嗎?”
朔絳隔着帷帳都能想象到她雙手叉腰柳眉倒豎的樣子。
他脣角輕微:“你一生氣,是不是就不緊張了?”
呔!……咦?好像還真是。
金枝放下雙手。
悻悻然:“似乎是。”
朔絳見她不緊張了,這才柔聲細語勸慰她:“若是我昧着良心勸你別多想,明日被拒絕後你是不是反而會更傷心?”
這倒也是。
“名門大家各有各的脾氣,被拒了也不是你不行,而是你或許不合她的理念,或許不合她的眼緣,甚至她那一天心情不好,便都可能拒絕你。”
“最重要的是你要去嘗試。試了不一定能成功,可不試那就一定會不成功。”
金枝慢慢咀嚼着這句話。
朔絳又道:“其實你知道嗎?我第一次拜師時也被名師拒絕了。”
噯?
還有這樣的事情?
金枝瞪大了眼睛。
她不相信。
朔絳可是探花郎啊!
他還是什麼經學大師!
怎麼會被名師拒絕啊?!!!
朔絳輕笑,他回憶起過去的事:“其實我家是行伍世家,噢,就是世代打仗武夫的意思,我爹非要我去學文,帶着我去拜訪當世一位當儒。”
武官的豪邁碰上高雅文人,其結局可想而知。
原來朔絳都被拒絕過啊。
金枝想一想便覺得忽如其來的安心。
被拒絕了又怎麼樣呢?
朔絳還不是成爲了探花郎,成爲了君主!
朔絳聲音鄭重起來:“這位不收你我們再拜師便是了。總會找到適合你的良師。”
金枝點點頭。
不知爲何,她聽到朔絳說“我們再拜師”時心裏吹過一股暖風。
五月南風天那種暖風。
暖暖的,吹得草甸子上草尖柔柔軟軟的擺。
不是一個人,是“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