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花廳裏鴉雀無聲。
座中世家女們都感受到了這無形的挑釁。
官家舉起酒杯:“表妹客氣了。”
太后隨後舉起酒杯:“雪兒長途跋涉,是當滿飲此杯。”
慕夜雪得意起來。
等喝完酒後,太后自己則舉起酒杯:
“今兒個哀家還要謝過你們這些小娘子們。”
小娘子們歡喜起來。
還有幾道目光悄悄瞥向了慕夜雪。
慕夜雪放在案几下的手輕微攥成了拳。
門栓瞧着滿殿鶯鶯燕燕,
再怎麼遲鈍也知道這是官家的后妃備選人。
他正要瞧熱鬧。
忽得被官家叫過去。
筵席上紙醉金迷,小娘子們柔聲細語。
官家小聲吩咐他:“你出宮去趟紫陽觀,求個護身符進來。”
怎的?官家要護身符作甚?
門栓胡思亂想。
就聽官家叮囑:“記住,要防雷擊的。”
官家這是做了什麼虧心事?
怕雷擊?
門栓稀裏糊塗應了聲便出了宮。
筵席上依舊歌舞昇平。
官家漫不經心瞧着上來表演的舞姬們。
看似在欣賞歌舞,
實際則放空到遠處,似是有什麼心事。
滿庭繁花似錦,竟惹不起他片刻回顧。
等宴席散後。
慕夜雪回到自己所住的福壽宮西側院。
她從慕家帶來的丫鬟翠書甚爲不平:“小姐服侍太后這麼多年,太后進宮後卻提都不提接小姐來住,如今又找了許多小娘子陪伴,小姐不如歸家去。”
“住口!”慕夜雪忙制止了她,“這裏是皇宮,你當是慕家大院呢!”
翠書見自己家小姐雖然制止可面上卻頗爲贊同
便知道這話說到了小姐心裏。
因而壓低了聲音:“我這不是爲小姐委屈麼……”
“這話休要再提。”慕夜雪搖頭,“從前兩家是親戚,如今姑母已經貴爲太后,再怎麼血緣相近也與我們隔了一層。”
她算是看得清楚明白:
姑母待她固然好,卻不願幫她奪取皇后之位。
翠書嘀咕:“娘子何不請老爺出面?”
慕夜雪平日裏在家備受寵愛,說一不二。
慕夜雪瞪了她一眼:“要你多嘴!”
翠書慌得跪下磕頭。
自家小姐性子暴戾,也就在人前能維持和氣。
私下裏打罵是常事。
“我就不信我還得不得了!”慕夜雪瞧着銅鏡裏的自己喃喃自語。
爹不支持她,她在孃的幫助下硬來了宮裏。
如今太后姑母又一副袖手旁觀的姿態,旁邊還有許多人虎視眈眈。
這卻激起了她的鬥志:“皇后之位一定是我的。”
她吩咐翠書:"別跪了,備些禮物,我要去拜訪那些小娘子。"
驚鵲閣那些小娘子們各有心思。
見慕夜雪過來。
有個叫顏安的不鹹不淡應付她兩句,有個叫崔容的連面都不露,只叫丫鬟出來。
這一趟摸底過來,慕夜雪心裏有了數。
除去沒有心思選秀被家人送來的,天生淡泊的,隨遇而安的,正兒八經想進宮的大約有四五人。
這當中那位慎瑩潔家世、相貌、心性最爲拔尖。
慕夜雪滿腹心思思忖着如何脫穎而出。
驚鵲閣與福壽宮之間還有段宮道。
她忽得瞥見有處地方黃杏累累。
瞧着景緻與別處不同,因而多瞧了幾眼。
翠書拉住過路一位小黃門問:“那是何處?”
小黃門道:“那是掖庭,關押犯錯后妃宮娥的地方。”
翠書不解:“官家不是沒有後妃麼?”
“是前朝的后妃。”
慕夜雪若有所悟。
此時金枝也從掖庭出來。
她剛將一些御膳房私下買來的熟食點心送給惠妃她們。
惠妃如今學會了種地技能還頗爲得意:“瞧我種的韭菜不賴吧?”
給金枝還了一把子韭菜的禮。
陳美人問金枝:“金娘子,聽說您如今跟着海棠居士在編撰修書?”
蔡狗子在旁樂呵呵:“是我跟她們說的。”
不過他很快就沮喪起來:“原想跟着您呢,誰知道您從掖庭調走了,我乾爹又沒有能耐把我往福寧宮調。”
金枝勸慰他:“你要麼還是回到原處去。”
蔡狗子卻搖頭:“別人若來管掖庭,肯定又跟從前一樣嚴苛,倒不如我看着姐妹們也鬆快些。”
惠妃幾個就笑:“你如今倒跟我們論起姐妹了。”
金枝瞧着時候差不多了便跟她們道別。
她捧着一把子韭菜遊哉遊哉忽得住了腳。
前頭那兩人怎麼那麼眼熟呢?
她問問拱門洞的小太監:“那是誰啊?”
小太監咧開嘴笑:“您還不知道啊司工大人?那是太后娘娘的孃家侄女。”
金枝忽得想起,她變了臉:“是她倆啊!我呸!”
“我跟你講那主僕二人有多過分!”
金枝一回福寧宮就迫不及待拉着欲行去假山下頭倒苦水。
“那個慕夜雪出了主意拜壽讓我在侯府擺攤,眼看侯夫人不喜有刀劍,她的小丫鬟居然上來倒打一耙先斥責我!”
等後來我要出門時,還嘲笑我寒酸!
“說什麼寒酸窮人帶個銀包金的簪子!還敢坑表小姐!”
她跟欲行唸叨着過往舊事。
金枝不是記仇的人,可當時她被人好端端污衊,心裏自然有口氣。
她只顧着跟好友倒苦水。
卻沒想到假山上頭的涼亭上,官家正在讀書。
朔絳停下翻動書頁的手。
他忽得想起很多年前。
陳嫂子好心跟他說“你姐因着首飾寒酸被人笑話了,你今天可乖覺些。”
他放下了書,難道當初笑話金枝寒酸的就是自己表姐?
金枝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進過侯府?
怪不得太后當金枝是過去受了侯府恩惠來報恩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