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夜雪委委屈屈垂首,
刻意露出雪白的脖頸
爲的就是引起男子的憐惜。
卻不想她等了半天。
既等不到金娘子暴跳如雷爲自己辯解也等不到官家寬慰自己。
她不由得擡起頭。
卻見官家和金娘子兩人表情古怪。
金娘子先開腔,她滿眼戲謔:“莫非……這就是家學淵源?”
無端被掃射的朔絳耳尖一下便紅了。
他囁喏了一下。
“金娘子這是要說什麼呀表哥?”
慕夜雪怯生生伸手要去晃朔絳的衣袖。
卻不提防朔絳猛地閃開,
隨後一臉警惕瞧着她。
慕夜雪訕訕。
她只好轉移話題:“咦,金娘子桌上這檀木盒子是什麼?好生精巧。”
金枝還未來得及阻攔就見她打開了檀木盒子。
那是金枝贏得的首飾。
她隨口答:“噢,是些西貝貨,假兮兮拿來玩倒好。”
朔絳臉更青了。
筵席那天他期待不已,爲的就是看金枝戴他親手作圖設計的花釵冠。
可最終只看到她戴了一套白玉首飾。
他還以爲金枝不喜歡花釵冠。
怪不得金枝沒戴,原來她以爲那是假的!
慕夜雪瞪大了眼睛。
她是個識貨的,一眼就瞧見那東珠各個拇指大。
不過金娘子說是假的。
她平復下心神。
這金娘子從前只是個用銀包金首飾的屠戶娘子,能用得起什麼好東西?
也就是她運氣好,救了太后姑母才得以進宮做女官。
回頭要跟太后姑母好好進進言,
這般虛榮沒見識的人應當逐出宮外。
她這麼想着便帶了些嘲笑:“金娘子,若是戴不起首飾你大可來尋我借,可千萬莫要做個假的來充面子。回頭被諸人識破豈不更好笑?”
嘖嘖嘖,表面上句句爲金枝考慮。
實際則處處貶低踐踏金枝。
金枝衝朔絳翻了個白眼:
都怪這廝,拿來給宮人當彩頭的禮物是個樣子貨。
朔絳臉更青一分。
事到如今他已經不想再忍了。
他往前一步正要說話——
“咦?”慕夜雪再細細打量,忽得發現不對。
這東珠各個顆粒相似,爲標準正圓,還閃爍着溫潤的光澤。
這絕對不是假貨!
慕夜雪心裏一驚。
她顧不上矜持,一把拿起那金釵冠細看起來:
這是真的!
慕夜雪吸了口涼氣。
此物她只在太后姑母的花冠上見過。
她跪下:“官家,還請送此人入獄!”
“哦?”官家的聲音清冷而凌冽,聽不出任何情緒起伏。
金枝這些天和他熟悉了,知道那是氣得發緊了。
偏慕夜雪不知死活:“官家,這位女官手裏的花冠是真的,並不是假的!”
真的?金枝一愣。
“她一介女官哪裏來的此物,定然是偷盜宮中之物,還請官家嚴懲,收回贓物!”
慕夜雪心裏閃過一絲喜悅。
這女官被抓走,處置六宮宮人的活計順理成章落在她頭上、
到時候立威、拉攏,只怕六宮之主的位子非他莫屬。
她似乎已經看到了屬於自己的封后大典。
誰知下一刻官家冷冷道:“那贓物是我給福寧宮上下比賽的彩頭。”
他聲音加重“贓物”二字,幾乎是咬着牙擠出來的。
慕夜雪瞳孔猛地放大。
臉色變得煞白。
金枝搖搖頭。
便聽朔絳道:“來人,傳慕家娘子衝撞天子,出言不遜,着人送出宮去!”
“另。”朔絳瞥了眼慕夜雪,“本當按宮規處置,但因着幕將軍忠心耿耿,便由奴僕代爲受過。”
慕夜雪搖搖頭,不敢置信。
她沒想過官家變得這麼絕情。
她心裏官家一直是十幾歲時翩翩狀元郎,
直到此時才發現他早已是冷酷無情的君王。
她忽得想起在家時父親的勸誡:“天子不似民間夫君,便是做了夫妻你也只是他的臣子。”
她還想說什麼。
外頭侍衛冷冷將她鉗制出去。
“表哥!表哥!”
她像是如夢初醒,忽得喊叫起來。
王德寶勸她:“慕娘子,您這聲張起來,是想人盡皆知麼?”
她才忽得住了嘴。
室內一派清靜。
就聽得朔絳沉吟:“司工老實本分,就着她去督查行刑。”
“哎呀打得真狠啊!”金枝事後跟欲行回顧。
虹霓給她剝了一下把山核桃:“金娘子,那個叫翠書的還能走路麼?”
金枝搖頭:“是被門板擡走的。”
欲行感慨:“金枝這嘴真跟開了光一樣,昨兒個剛說想暴揍那小丫鬟一頓,今兒個就真監督着小丫鬟捱打。”
雲嵐忙乞求:“金娘子可要保佑我今年發筆財!”
幾個人嘻嘻哈哈。
金枝只瞧着那檀木盒子發呆。
那裏的東西應當很貴重吧?
官家也不是漫天撒錢的人,爲何他會拿那麼貴重的首飾做彩頭?
又怎麼會那麼巧,出的題目全是她會的?
如今仔細看。
那花釵冠的頭面是小貓戲魚。
妙趣叢生。
別說在外面的首飾鋪子了,就是在宮裏金枝也未見過這等活潑俏皮的花樣。
再說了還有一事:
那表姑娘說話陰陽怪氣自然是因着愛慕朔絳。
可朔絳當初爲何陰陽怪氣遊飛塵啊?
莫非……
莫非當年他也……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真是想多了。
人家那時候可是高高在上的侯府世子!
又豈會瞧上自己個殺豬的寡婦?
就是話本子也不敢這麼編排!
金枝啐了自己一口。
肯定是想漢子想瘋了!
她忙將自己的思緒拉回,跟姐妹們話家常。
又有人說到那慕夜雪。
“拿這些冷宮妃子們做人情要他們去邊遠之地嫁軍漢,真是個冷心冷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