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絳遲疑了片刻。
他以前從未懷疑過自己是個君子。
可在此時他忽得開始懷疑自己。
腦海裏浮現出先賢們的教導:“君子慎獨,不欺暗室”
“卑以自牧,不欺於心”。
聖賢書上的教誨密密麻麻在心裏浮現,
可是春風一吹,它們便忽得一下集體失去了蹤影。
觸目所及是小娘子烏黑髪絲,
小巧圓潤貝殼般精巧的耳垂,
嫣紅如山櫻的嘴脣。
全身的血液叫囂着,
每一寸皮膚,
每一處呼吸,
都在急劇而激烈地鼓動他:
往前,往前,往前……
是,只要再往前一點點。
兩人之間只離着一點點。
只要伸出手,
只要伸出手去……
最後一刻,朔絳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他掙扎出全身的意志轉過頭去,閉上眼睛。
可鼻尖還是充盈着小娘子脂粉淡淡的香氣,
只要聞到這香氣他就忍不住在腦海裏描摹她的樣子。
滴溜溜轉的杏眼、笑起來淡淡的梨渦、小扇子一樣忽閃忽閃的睫毛。
朔絳氣餒地睜開眼睛。
正在努力剋制自己,誰知金枝忽得張口:“夫君~”
朔絳:!
他好容易平靜下來的血液又躁動起來。
說不上哪裏熱。
朔絳似乎聽見心裏的血正在起起伏伏,漲漲落落,如海邊的潮水。
就在這當口,金枝伸出手翻開他的被子。
靈活翻了進來。
!!!
朔絳已經不知道自己是全身硬了,還是全身都軟了。
他的心應當是砰砰砰劇烈在跳動吧?跳得都出胸膛了?
血應該倒流了吧?
臉上現在是驚得發白還是激動得漲紅?
不知道。
什麼都不知道。
朔絳的大腦一片空白。
“噓——”金枝捂住他的嘴。
她湊上來,小聲在朔絳耳邊:“外頭有人在我們屋外徘徊。”
她是聽見了那些衙差在翻檢,可似乎還有什麼人趁亂在門口徘徊。
莫非就是那個趙嫂子?
隨官家出來辦事可不能拖後腿。
再看官家似乎有些靈魂出竅?
莫非是在想對策?
隨後便聽見門扇輕輕推動的聲音。
金枝想也不想就將嘴貼到胳膊上狠狠一吸。
隨後——
“啵”一聲。
安靜的內室裏響起男女親吻的聲音。
朔絳覺得自己死了又活了,活了又死了。
金枝很得意,
她撐起單邊胳膊支起身子朝朔絳眨眨眼睛,
意思是“我厲害吧?”
瞧在朔絳眼裏,卻像是一種別有用意的邀約。
他冷靜再冷靜。
誰知那腳步聲並沒有停下來,反而是有力直往牀前來。
“咚咚咚——”
眼看着就逼近了——
金枝嚇得胳膊一鬆,直接跌到了朔絳懷裏。
他原先讀書時對這等豔詞浪調不屑一顧。
這一刻卻忽得明白爲什麼叫軟玉,爲什麼叫溫柔鄉。
又綿又軟的什麼從天而降撲進了他懷裏。
朔絳想明白了之後,耳根子“刷”一下紅了。
像是冬天抖落毛制毯子,黑夜中噼裏啪啦一堆火花從皮膚上落荒而逃;
像是四月裏初生的牧草,酥酥的,軟軟的,讓他有微微的顫抖。
最後一絲自制不翼而飛。
每一寸肌膚都叫囂着“佔有她”。
朔絳喉結動了動。
從前那個謙謙君子消失了。
一股從未有過的感覺不知從何處升騰而起……
他忽得想兇狠地扯過金枝堵住她的脣質問她:
她總是這麼不知人間險惡嗎?
與一個成年男子共處一室,這麼撒嬌癡纏有什麼後果她不懂嗎?
朔絳的眼神變得邪惡。
不知世事險惡麼?
那讓他來教教她。
想象一下,他將誘哄她,
靠在她如雪脖頸邊,貼着她耳畔誘哄她,
她不是喜歡喊姐夫嗎?
那就讓她躺在他懷裏喊個夠。
趁着她不備碾壓她適才墜入自己懷裏的地方。
讓她光滑如玉的肌膚一寸寸變得嫣紅,
肯定很有意思吧?
朔絳捏着被角的手慢慢蜷起,手上血管和青筋綻起。
想讓適才那嫣紅如櫻桃的小嘴發出斷斷續續的求饒,
將她髮髻間的簪子抽離,讓她黑如鴉羽的頭髮披散在發間。
隨着他的動作而戰慄微晃,
她會嬌嬌的哭嗎?
還是會嫵媚着纏上來?
今天從進了客棧房間就這麼熱情?
那麼一定會嫵媚纏上來吧?
朔絳眼睛帶了一抹紅,像是狼眼一樣在黑夜中灼灼閃亮。
他不再屏氣,轉而慢慢呼吸着她的香氣。
雪地裏的孤狼在緩緩盤算着如何處置自己的獵物:
如何慢慢摩挲過她的曲線,
如何讓她嬌滴滴在懷裏綻放,
最好讓她像當着外人在時一樣拖着嗓音又嬌又軟的撒嬌。
讓她再發出適才“啵”得那一聲,
當然這回不是胳膊。
朔絳嘴角浮現出霸道的弧度,
他不再猶豫,
果斷伸出手去——
“少爺!您無事吧?”
對方卻是侍衛,跪在牀前。
朔絳回過神來。
他定了定心神,放下胳膊閉上眼睛。
再睜開眼已經又是謙謙君子,
淡淡道:“無事。”
“小的聽見衙差在查抄犯人,因而前來探望主子。”
朔絳“嗯”了一聲,隨後道:“無事,你下去吧。”
侍衛應了聲,將門關上,自己退了出去。
原來是自己人啊。
怪不得朔絳動都沒動。
金枝的緊張褪去,這才覺察到自己嚇得蜷縮在朔絳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