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官家的話,那位管事已經押解回京。”
朔絳面色一沉:“朕要親自審問。”
胡管事被關在地牢裏,很快就有獄卒打開牢門,兩人挾持着他胳膊將他如個死物一樣拖了出來。
地牢透不見光,到處漆黑一片爲的就是攻心。
只有提刑處燭火閃爍,映照在刑具上,拖出長長的影子,只有不知何處水滴滴答的聲音,越發陰森可怖。
胡管事不安縮了縮肩膀。
他擡起頭,看見了坐在正中的官家。
“世子……”
“不,官家。”
眼前的世子穿着皇帝常服。雖然長相未變,卻一點不像從前。
他神色冷淡,眉宇間萬鈞雷霆,已經不似從前少年時溫潤雋雅。
胡管事忙求饒:“官家,饒命啊……”
他知道這位世子心底善良柔軟,說不定會饒他一命。
立刻就有侍衛將他嘴角塞上巾帕。
正中的官家浮上淡淡厲色,卻仍輕描淡寫:“不說是麼?”
他揮了揮手。
立刻有人上前,“咔嚓”一聲,胡管事還沒反應過來,右腿膝蓋骨傳來一聲脆響。
他不敢置信,試着挪動,才發現挪動不了。
軟綿綿的右腿仍跪在腳下,卻已經與他無關了。
胡管事“啊”了一聲。
疼痛這才順着神經傳導進入大腦,他哭得鬼哭狼嚎。
這才知道原來那位世子早就不是原來的世子了。
他疼得滿頭大汗,等最疼痛的瞬間過去,他不敢隱瞞,立刻辯解:“小的,小的,哀帝身邊的大太監尋過我,開了個我無法拒絕的高價,只讓小的答應他一個請求。”
“高價,你妻兒父母的身契都在侯府手裏?還能抵得過什麼高價?”官家旁邊一位侍衛出聲。
管事忙跪答:“小的那時在外頭尋了個小的,她花錢頗多,小的挪用了家裏的賬,眼看着年底盤賬就要摟不住了……”
“遇到一個人,說是可以幫小的平賬,又說只要小的幫忙將世子的蹤跡告訴他便是。”
“小的心動,這才鼓動了夫人:說快到過年了,老夫人整日鬱鬱寡歡,不如想法子尋到世子,也讓老夫人好好過個年不是?”
“侯爺出了京去外地駐守,收到世子回來的消息說不定也會趕回京中過年。”
“那時候市井裏有人說看到過於官家同樣年齡的男子,我接着線索便去尋,尋到一位屠夫娘子,她拿了錢說要給我線索。”
朔絳神色驟然,他攥緊了扶手,手骨捏得發白,牙關也緊緊咬住。
管事在疼痛的刺激下還在喋喋不休:“之後,我便將這線索賣給了哀帝……”
誰知官家對他後續所講壓根不感興趣,他冷冷打斷:“那屠夫娘子可知道什麼?”
管事一愣。
他以爲官家今日是來尋他治罪的,卻不想他是來提審。
他眼珠子一轉:“官家,若是小的說了,能饒恕小的免去一死嗎?”
“不說是嗎……"
官家微微擡起胳膊,輕輕揮了揮右手食指。
有侍衛過來,拿着數幾十條雪白棉線攪入胡管事的腿骨斷裂處,而後又悄無聲息退卻到了陰影深處。
他神色和緩,似乎在說什麼讓人愉悅的東西,胡管事一想到那情景,就打了個寒顫。
他屈服了:“回官家的話,那屠夫娘子什麼都不懂,只是貪財。她就向我反覆探聽過世子回府後會不會被家人責打,
小的便說世子是侯府的獨苗,家人見到他只有驚喜,哪裏捨得責罰呢
於是她便不說什麼。”
朔絳心口猛地一疼。
胡管事說着說着便想再拖一人下水:“官家,那屠夫娘子雖然不是主謀,可她見錢眼開也不是個善茬,臣還記得她的店鋪名字……”
反正自己看着也沒有什麼好結局了,倒不如給這屠夫娘子也潑潑髒水。
可是官家已經不想聽了。
他居然起身。
一步步走到了管事身邊。
胡管事嚇得哆嗦起來。
官家臉上並沒有什麼凶神惡煞的氣息,可他身上帶着一股殺氣。
像雪原裏追蹤你的孤狼,只是安靜打量着你,你便知死期將至。
果然官家拔出佩劍,手起刀落——
管事的伏在地上的右手小指被斬落在地。
管事哀嚎起來——
頭頂傳來冰凌一般冷峻的聲音:“她到底是不是你的同黨?”
“若不如實交代,便挨個手指頭砍下來。”
管事疼得在地上打滾,邊滾邊哭“她不是,她不是!”
朔絳垂下頭來。
所以金枝徹頭徹尾是無辜的,她也是被管事矇蔽而已。
自己還那麼對過她,的確不該。
管事見官家住了動作,咬咬牙,又乞求:“從前小的在侯府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還請官家高擡貴手。”
“你家祖輩給侯府效忠,侯府也給你祖輩養了老,侯府給你薪俸,並無任何虧欠之處。”
官家說完,轉身就走。
他走出了行刑處,後面侍衛小跑跟上,一疊聲請示:“官家,那管事?”
官家繃着臉揮一揮手。
侍衛心領神會,吩咐獄卒:“將那犯人殺了。”
天牢的光線明明暗暗,朔絳終於走了出來。
驟然陽光刺來,
習慣黑暗的眼睛有一絲刺痛。
朔絳微眯了眯眼,
金枝,是無辜的。
金枝被朔絳喚來時一頭霧水。
他坐在臨窗案几前,陽光從窗櫺灑進來,照的殿內亮堂堂的。
金枝好奇:“官家喚我何事?”
她要往前,卻聽朔絳道:“你就站在這裏便是。”
他因着擔心金枝聞到牢獄裏沾染上的血腥味,回來後換了衣裳薰了香,可還是有些不放心。便叫金枝離得遠些。
嗯?官家不喜我往前靠近?
金枝敏銳住了腳步。
朔絳開闔嘴脣,半天才說:“你看看桌上的卷宗。”
金枝拿起卷宗,好奇翻動,先是瞪大眼睛,而後神色鄭重起來,很快幾眼就看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