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絳點頭:“當真。”
太后走了。
朔絳一人在燭光下盤算。
他心裏只有金枝,倘若金枝不願意嫁給他,那他便願意在遠處遙遙遠遠看她一輩子。
至於江山在旁支裏尋個可靠的過繼過來便是。
轉眼到了年底。
宮娥們換上了新作的吉服,煥然一新。
有些手巧的在發間簪上大紅剪紙,或者在鞋面上襪腰上繡一排紅花。
瞧着也有過年的氣氛,格外喜慶。
朝廷也要辦需多場宮廷筵席。
金枝也跟着忙着團團轉。
除夕日這天,
金枝早早便起來預備宮裏的雜物,崔大家在藏書閣等她。
金枝興沖沖過去:“師父,過年好。”
她將一小壇自己手作的屠蘇酒和一小捆乾肉遞了過去:“正月裏恐怕不讓師父進宮,我便先將新年之禮贈給師父。”
崔大家接過禮物,臉色卻有些遲疑。
金枝敏銳捕捉到了師父的不對勁:“怎麼了師父?”
崔大家眼中充滿苦澀:“我,已經無法勝任長期編撰,打算年後就與官家請辭,再不來這裏編撰圖書了。”
金枝忙問:“師父怎麼了?”
原來崔大家慣常出入宮闈,外面有了許多關於官家和崔大家難聽的流言,崔家那些有女兒待嫁的人家便求到家主那裏,即使家主說明是官家請崔大家編撰書籍仍不能平息流言,崔大家只能主動請辭。
一起先期準備了這麼久,就要放棄了麼?
金枝心情低落下來,
像是在節日裏的喜慶蒙上了一層薄霧,她心裏悶悶的。
可仍舊笑着:"我會來探望師父,師父好好修養身體爲上。”
金枝回了福寧宮,在這樣的氛圍裏收拾東西,總覺得遊魂一般,處處不甚高興,
忽聽小內侍來尋她:“尚宮大人,遊將軍找您。”
飛塵!
金枝今日因着崔大家的事情心情不好,是以看到童年玩伴格外高興。
她笑:“是不是帶了過年的賀禮給我?”
又去他身後尋。
果然遊飛塵帶了一食盒喫食。
金枝打開,裏面有乾肉,還有各色蜜餞,還有酒糟鵪鶉,臘味填鴨,
她喜滋滋,上午的陰霾似乎漸漸被撫平。
她邊翻動食盒邊唸叨:“你知道麼,今日有件事可真是讓我鬱悶,你聽我說……”
她絮絮叨叨還要說下去。
“金枝……”
“嗯?”金枝不耐煩揮揮手,“你聽我說完!”
她還要說,
“金枝!”
遊飛塵站直了身子。
“嗯?”
金枝終於覺察到不對,她直起身子看他。
遊飛塵身着官服,眉宇間有一絲鄭重。
他們自幼打打鬧鬧長大,少見這般鄭重其事,上次遊飛塵這麼鄭重還是他忽然說要求娶她時。
金枝放下了手裏的東西。
“金枝。”遊飛塵鼓足了勇氣纔在今日來尋金枝,可是當面對金枝那一刻他卻發現要說出來甚爲艱難。
他艱難說:“我前幾天派遣了官媒往襄陽侯府去提親。”
金枝擡起頭,她瞪大了眼睛。
襄陽侯,那可是個大戶人家。
金枝一拍他肩膀:“你小子行啊,居然攀上了侯府小姐,是怎麼回事,老實跟我交代”
遊飛塵的臉都紅了,他瞧着腳尖:“我,我陪我娘去廟裏燒香,結果路上便遇上了侯府的車輪陷進泥濘裏,裂開了,我去幫忙。”
遊飛塵出身市井,什麼不會?
他將車輪從泥濘裏拖出來,
馬車上還坐着人,車馬趔趄間,車簾晃動,遊飛塵無意間瞥見一角嫩綠衣裳。
隨後道別。對方僕人卻記住了他的馬車徽記。
回府後稟告,襄陽侯府知道這位是官家身邊的紅人,立刻上了心,派遣了世子親自上門道謝。
遊飛塵進了汴京城之後便聽從了朔絳的吩咐,努力與貴胄們搞好關係,
是以他便也回了禮。
襄陽侯府雖然是簪纓世家,可是官家上任後他們家便被架空了,只有個好看的名頭。
何況襄陽侯曾經與哀帝走得很近,他們如今晝夜惴惴,就怕官家忽然有天降下旨意,削平了爵位,流放全家。
此時能與遊飛塵拉近關係,自然是費盡心思拉攏討好。
有次賞花宴上,世子得知了遊飛塵沒有婚配,便笑道:“說來或許是天意,那日馬車上坐着舍妹,被遊將軍救了,這可不是天賜良緣麼?”
便叫妹妹出來見面。
遊飛塵心裏覺得不妥。
他固然出身市井也知道婚嫁之事不可如此行事,便是市井小民也不會如此將女兒送來。
他捏着酒杯,低頭回避。
誰知那位小娘子憤憤走上來,地板“咚咚咚”響。
遊飛塵一愣。
世子便賠笑:“我這位妹妹庶出,幼時在鄉間長大,性子縱得有些野。”
遊飛塵這才擡頭。
對方不堤防他忽然擡頭,舉起團扇擋臉。
可仍舊在那一瞬間被遊飛塵瞥見了容貌:她眼睛圓瞪,一臉不忿。
遊飛塵放下酒杯,正色:“無妨。”
“我與那小娘子走得近了,才知道她出身極爲可憐,作爲不得寵的女兒家常年被扔在鄉下長大,不知城裏的規矩,長大後又被不懷好意的嫡母和哥哥當作物品贈送權貴,用來給全家當進身之階。”
遊飛塵說着小娘子的近況。
金枝看着兒時玩伴嘴角那一抹微笑,她笑:“看得出來你這一回是動了真格了。”
她擠擠眼:“給我二百兩銀子,我就不將你曾求娶我的事情泄露給她。”
遊飛塵臉刷一下紅了,他撓撓腦瓜:“那時,我,大家年輕嘛……”
金枝笑着,心裏瞭然:
遊飛塵自始至終喜歡的都是倔強的小娘子,是誰並不重要。
之前遇到的是她,再加上大家一起長大沒見過旁人,便叫他誤以爲這世上最重要的是金枝了。
金枝哈哈大笑起來:“嚇唬你的,你個一毛不拔的鐵公雞!”
遊飛塵鬆了口氣:“我要跟她求親了,不管怎麼樣,覺得還是要先跟你說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