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醒來發覺自己嘴被堵上,試了試,手也被繩索捆敷住。
再看四周似乎在一間黑屋裏。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自己最後的記憶便是在寺廟側院被人綁架了去。
還好手腳都完好無損。
既然不是爲着錢財那綁架自己的人終會出現。
金枝索性閉上眼睛,安靜養起精神來。
果然她不知在黑暗裏閉目休息了多久,忽然門扉一開,白修遠走了過來。
金枝仰起頭看他。
她雖然口被堵住,但眼神裏流露出困惑。
白修遠是朝廷命官,爲何要做綁架之事?
白修遠似乎也看懂了她的疑惑。
他彎下腰來笑:“自然是爲着更高的權勢。”
權勢?
金枝聽說過他已經在大理寺升無可升,這還不夠嗎?
白修遠眼中浮現出一絲陰暗:“我因着只讀到舉人便在晉升時受到層層阻礙,無法實現更大的抱負。”
金枝無奈,您對得起那些頭懸梁錐刺股的學子嗎?
今天官家給你破了例,明天那些讀書的士子們又如何自處?
金枝瞥見他眼神中的惱怒,腦筋也飛快轉起來:
白修遠爲了權勢綁架皇后,那顯然不是指望官家給他權勢了。
那他要指望誰給他權勢?
答案呼之欲出。
果然白修遠得意笑:“福王殿下早許諾事成之後封我做大理寺少卿,都系在金娘子身上。”
原來這樣。
金枝有些怨自己的蠢笨。
她與白大人是一個坊裏的街坊,只知道他斷案了得,卻不知他其實是個官迷。
居然與這樣的人定了兩次親,真的有些丟人啊。
可是他是如何得知自己是福王之女的?
金枝嘴裏發出“嗚嗚”的聲音。
白修遠並不打算將她口中的巾帕取下。
他得意洋洋,志滿意得。
“我家三代都在開封府做小吏,一開始便發現了其中端倪。”
開封府的案子他家經手不少,他父親曾經經手過蘇三孃的案子。
“那時候蘇三娘剛要獲罪,曾有位福王的隨從來在蘇三娘入獄時疏通過關節,再三確保她不會被送入宮闈。”
爲何不許她進宮闈,當然是爲了避免有天讓蘇三娘碰上福王,知道那個負心漢是誰。
金枝心裏一沉,雖然知道自己的生父是個人渣,可是聽外人這麼說起來他的惡毒行徑心裏還是難受。
先是欺騙蘇三娘,而後是始亂終棄,之後又是在她陷入危難之時選擇了明哲保身。
如果說在這句話之前她還對這位所謂的父親有什麼幻想,
在聽到這件事之後登時只剩厭憎。
而這件事情讓白家人發現了金枝的身份可疑。
隨後查訪,終於被白大人用自己在開封府的人脈輾轉查出了金枝出身之時是福王在蜀中逗留之時。
再結合福王的舉動,還有蘇三娘諱莫如深的前夫,白修遠終於推測出了金枝就是福王女兒。
當時他便藉機向金枝提親,誰知金枝因爲受到追殺,陰差陽錯拒絕了這樁親事。
白修遠安心等待,這六年時不時就來尋人上門提親。
怪不得,怪不得這位白修遠六年裏不住向自己提親。
別人都當他對她一往情深。原來是因爲他當時已經知道了福王的事。
他曾經掌握開封府和大理寺,他除了官場上的消息自然與背後勢力打過交道。
查出些蛛絲馬跡對他而言瞭如指掌。
金枝心沉下去,這麼一個官迷在她身邊居然被她生生給忽略了。
白修遠很快就給金枝套上了頭套。
等她再醒來時發現自己置身於地下。
周圍幽暗而溼冷,牆壁有青苔點點,聽得見滴滴答答的水聲。
金枝忽得明白,自己被關在了汴京城的地下管道里。
汴京城擁有巨大的城市排水系統,內外八廂皆有八字水口,地下暗渠遍佈,寬處有一人半高,矮處需要人匍匐前進。
被稱作“鬼樊樓”,也被坊間稱爲“無憂洞”。
一面是說他們如汴京城最大的酒樓樊樓一般巨大,
一面也是說其中鬼魅叢生三教九流混雜。
裏面藏着扒手、流民、黑工、罪犯、強盜,就連官府的人都抓捕不到他們。
金枝想通之後便明白了,好一招障眼法。
如今她失蹤的消息定然傳出去了,朔絳肯定發動滿城都在抓捕嫌犯。
誰能想到反賊都藏在地下?
又想起朔絳曾被她慫恿着出門了幾趟
金枝不由得心裏有些後怕。
又覺得自己好笑,事到如今還想着他。
她轉移思緒,讓自己側耳細聽過去,可以聽見水流滴答滴答的聲音。
再看頭頂,大約有一人高。
金枝無法判斷自己身處汴京城何處,
只能猜測出自己如今正在汴京城下面。
需要這麼高排水溝的,上面肯定不是偏僻街巷。
那麼這上面上去是樊樓嗎,還是大相國寺?
她摸索着周圍的牆壁,猜測着自己的所在。
很快就有人出現了。
黑暗中鬼魅般飄出兩個光點。
金枝仔細看,是兩個僕從打扮的人,手裏端着燭臺。
迷霧般的黑暗在橘色的燭火下如潮水退去。
她的眼睛已經適應了黑暗,此時驟然見到光線有些刺痛,下意識微眯了眯眼。
再睜大眼睛時便看到老熟人——昭平。
她這回打扮又與上次不同:
大紅灑金綾裙將她的腰身收得極細,張揚的靈蛇髻,胸前各色寶石瓔珞流光溢彩。
看到金枝立刻得意笑:“金娘子,我們又見了。”
金枝狠狠瞪了她一眼,沒有回話。
對方卻笑得嫵媚:“說起來我們還是一家人呢。”
金枝忽得啐了她一口:“誰與你是一家人?”
昭平被啐到了臉上,先是一愣,
而後尖叫着不住後退。
她生來尊貴,從未捱過啐,自然不知應對之策。
那兩個神祕的侍從似乎也未想過有這麼一出,一下慌了神。
一個忙舉燈去查看昭平,一個也想跟着去,卻又不知該不該看着金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