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權臣的婢女妻 >第18章 前途未卜
    緊繃的背心一點點鬆弛下來,信信這才感覺到掌心裏都是冷汗。

    沒捱罵,沒捱打,就這樣被送到莊子上去,真是萬幸。

    掌心按住冰涼的地面,她伏身磕頭,正想開口謝恩,就聽一個五月風吹葉動般的嗓音道:“老太太……”

    信信心裏暗暗嘆了一口氣,倒沒覺得意外。

    世子爺果然宅心仁厚,想護着她。便只怕會適得其反。

    她不敢插話,只僵着身子,繼續伏在地上。

    卻就聽世子道:“我買她進府,是想免她淪落煙花之地。這本是件好事。她單薄如紙,若送去莊子上,多半活不過一年。這豈不反害了她?傳揚出去,怕世人都會說,我當初救人不過是沽名釣譽。”

    信信心口微震。世子爺果然聰明,這是在以己之矛攻己之盾。

    老太太要送走她,是怕她壞了世子爺的名聲。

    可若送她到莊子上去,更會壞了他的名聲,老太太自然不得不重新掂量掂量。

    不想就聽老太太冷笑一聲,反詰道:“侯爺,你瞧瞧,我才說要送走這丫頭,沉哥兒便捨不得了,想了這樣的說辭來堵我。你還不承認這丫頭在他心裏與衆不同麼?”

    室內安靜了片刻,才聽侯爺回話道:“可沉哥兒這話也有些道理。母親,其實就算沉哥兒對這小丫頭另眼相看,最多也不過是到了年紀收到房裏,又有什麼打緊?大熱的天,母親何苦爲這些許小事動怒?”

    信信心梗了梗。什麼收到房裏,他們是小事,對她可是一輩子的大事,她可不樂意。

    “小事?千里之堤潰於蟻穴。沉哥兒當初揹着家裏買她進府,便很是孟浪。我顧着他的臉面,勉強答應讓她們在外院當差。可她們倒好,進府之後,不說安分守己,反屢惹事端。沉哥兒呢,堂堂一個世子爺,竟出手去管僕婦之間的爭鬥!扔下一院子的客人,親自上東院去給她撐腰,把胡家幾輩子人的臉面全踩在地上。如今我說要送她去莊子上,他又這樣百般不捨。你們當是小事,我卻怕種下日後亂家的禍根!好好……若真如你們所說,不過是一件小事,那你們何不就依了我,就當是你們孝順了!”

    顯然老太太也對侯爺這話不以爲然。

    侯爺明顯沉默了數息才息事寧人道:“既如此,就送她走吧。沉哥兒,你若擔心,便給莊頭打聲招呼,叫好生對她就是。”

    就聽世子爺笑道:“既然如此,就送她走吧。”

    信信轉怒爲喜。若有莊頭照應,去莊子上可比在府裏勾心鬥角旦不保夕強。

    不想她笑容未收,就聽世子爺又道:“不過……前日請客,長興侯世子瞧中了紫煙姐姐,問我願不願意割愛。我想她是老太太送我的,哪能隨便送人,便推脫了。他老大不高興的,不如我就把信信送給他吧。”

    他這話說得十分輕鬆隨意,彷彿視她如物,隨手可以送給朋友。

    信信心裏不免有些鬱悶。世子大概是覺得這樣對她更好吧。可那長興侯世子到朋友家做客,竟然覬覦別人的丫頭,可見不是什麼好人。

    她不想去。但這裏有她說話的份嗎?

    夏夜風爽,焦嬤嬤在外頭院中卻是緊張得滿頭是汗,忐忑不安。

    她是侯府家生子,自然清楚明白得很,這侯府誰要惹了老太太的眼,絕無好下場。

    要說信信這丫頭,她是真喜歡。若不是太出挑了,爺們都瞧中了,她還真想拉來做媳婦。

    可如今,她只求着別連累了她跟家泉纔好。

    正胡思亂想,就聽得裏頭突然傳來一陣男子爽朗的大笑。

    她悚然一驚,就見雲珠跟家泉也是滿臉驚詫。

    雲珠便問旁邊看管她們的婆子:“怎麼了?怎麼回事?”

    那婆子卻擡手一個耳光甩在雲珠臉上:“閉嘴。”

    焦嬤嬤嚇得腿腳像下了水的麪條一般,要不是家泉扶着,就一屁股坐在地上了。

    她心裏暗暗叫苦,這兩丫頭,一個太出挑一個太魯直,都是禍水,以後一定要遠着點兒。

    雲珠捱了打,不敢再多嘴,只強忍着,眼淚汪汪地看着燈火通明的大殿。

    又過了不知多久,這才見慎行堂大門一開,兩個婆子陪着信信走了出來。

    雲珠一見,又想朝前撲去,卻被一個手快的婆子給擰住了。

    走出慎行堂,信信只覺得膝蓋發軟,她站在臺階上半天,仰臉望月。

    明月皎潔,如一隻巨大的夜明珠掛在墨色的天幕上,幾縷彩雲不緊不慢地追着月影移動。

    雲珠還有焦家母子都一臉驚懼提心地看着她。

    她想……自己應該沒在做夢吧?

    原以爲自己就要被送給那個什麼長興侯世子了,不想夫人卻突然開口,說三爺跟姚表姑娘就要分院子了,德碩堂的丫頭兩頭一分,正缺人,不如就把她擱到自己的院子裏,有自己看着,好好教幾年,既解了老太太的煩堵,又全了世子爺的名聲。

    侯爺便說這主意不錯。

    老太太正猶豫,這時卻進來了一個婆子,貼着老太太耳根說了幾句話。

    老太太便收了臉上的陰沉,突然問起她請客辦了什麼喫食來。

    她懵頭懵腦,自然一一如實說了。

    丁香茶,酸梅汁,貧樂齋一百文的四樣點心。

    兩個涼菜,腐竹蘿蔔絲、百合拌水芹。

    兩道素菜,青椒小毛豆、糖醋蓮花白。

    兩道暈菜。黃中民送來陪禮的臘鴨,她買的一條紅燒鯉魚。

    湯是紫菜蛋花湯,主食是芝麻黃瓜涼麪。

    侯爺便問怎麼沒有酒。

    她忙道自己花了一百文買了一斤好酒,叫越土釀,是揚州來的稻米釀的甜酒。可好喝了。

    侯爺聽了就突然放聲大笑。

    老太太盯着她的目光由陰沉變凝重,最後想了想,竟揮揮手讓她出來了。

    這是什麼意思呢?暫時放過她了?

    回到家,才發現有人來查抄了她跟雲珠的屋子。

    她編的那些籮呀筐的,被扔得滿屋都是,牀上亂糟糟,褥子全皺成一團。

    不過買東西剩下的四十三文錢,一個子兒都沒少。

    她一邊收拾,一邊心不在焉地回答着雲珠的問題,心裏卻在想,難道那個婆子就是去向老太太稟報查抄結果的?她早做了準備,世子爺偷偷給的十兩銀子,三爺給的好布料都送回了家,老太太沒抓住她的把柄,才暫且放過了她?

    夜裏在炕上輾轉了半宿,第二日,照常去當差。

    端午過後,颯沓樓突然清閒下來。庫房也沒人進出。

    她跟雲珠在裏面慢慢打掃,卻聽得外頭茶水房的小丫頭們扎堆在議論。說昨兒個仗劍因勾着世子爺做了不該做的事,捱了老太太打。洛嬤嬤連夜進了內院,去向夫人求情。

    信信聽了,心裏不免有些難過。

    她本是好意想報答仗劍,並沒有想借着仗劍再去找世子爺的意思,不想卻給他惹出了大麻煩。

    有心去看看仗劍傷得怎麼樣,又怕好心再次辦了壞事。

    本來還可以去問焦嬤嬤。可經過慎行堂這麼一鬧騰,焦嬤嬤嚇得跟驚弓之鳥一樣。昨晚一回小院,就急急拉着家泉回了東廂。兩人在屋裏壓低了聲音說話,可從家泉偶爾的一兩句悶吼中,她也能猜出個大概。焦嬤嬤怕受了她們的拖累,叫家泉從此遠着她們些。

    人家既然害怕,她哪裏好意思再去討教?

    一時無精打彩地跟雲珠做完了差事,喫過午飯,便塔拉着腦袋出了東門,打算回家。

    不想剛走到小院門外,就見一個小胖丫頭,約麼七八歲的模樣,蹲在牆根的陰影裏,看見她們來了,大眼睛亮閃閃地,轉着兩個困漆漆的發丫丫左右張望了一下,見四處無人,才一溜煙地跑到她跟前,低聲道:“你是信信姐姐麼?”

    信信看着她的眉眼,總覺得有點熟悉,卻一時想不出來在哪裏見過。便老實地點了點頭。

    那丫頭便踮着腳,在她耳邊悄聲說了幾句話,然後撒腳丫拐進巷子不見了。

    雲珠便好奇地道:“這丫頭鬼鬼祟祟的,說什麼了?”

    信信臉色微白,出神想了想,還是決定不告訴雲珠實話。

    “我有點兒事,要回趟家,你幫我去跟黃中民家的說一聲。”

    說着,便急急地往回東走了。東院東邊也開着一個小角門,離中央大街更近。

    雲珠愣愣地看着她的背景消失在樹木之間,臉上露出些失落,站在原地想了想,往黃中民家去了。

    信信急急出了角門,就見門口不遠處果然停着一輛不起眼的騾車。

    大太陽下,陳舊的車篷子顯得更加灰撲撲的。

    車轅上坐着一個乾癟老頭子,戴着個竹編的斗笠遮陽。

    見她來了,往上捅了捅斗笠的帽檐,問:“姑娘要搭車?”

    信信其實心裏有些忐忑。可這裏侯府進出的人多,難免眼雜,便硬着頭皮大聲道:“我有急事要回趟家,在城西衆賢坊。”

    那老頭翹翹山羊鬍子,一本正經討價還價道:“我這車單走你一趟,路又遠,要二十個大錢。”

    信信心裏詫異,臉上卻露出心痛的模樣:“這麼貴!這……”她猶豫着看了看左右,到底跺了跺腳,踩着騾車前的小杌子,鑽進了車篷。

    一上車,就見車裏早有一個人,就是剛纔那小胖丫頭,正骨碌着一雙大眼睛,捂着嘴看着她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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