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裏又是一滿,弟妹也都上來了。
這匹馬的背部肌肉比尋常馬更加寬厚,馬鬃茂密而柔順,觸手溫熱堅厚,載人穩重。
“抓緊,走了。”長河無宣淡淡出聲,駿馬四蹄前跨,霎時跑出殘影。
粟眠的反應不算慢,抓牢馬鬃後,寒風雖是凜冽了些,卻不覺得多麼顛簸。
再看少年,只是負手悠哉地行於她們旁側,身影竟半步不落,果非尋常。
一刻鐘不到,蘭家村已近在眼前。
而家中的董閏,在胖男子的怒意下,已捱過一頓好打,此時鼻青臉腫,還瘸了一條腿。
“不敢有所欺瞞,那東西,我確實……咳咳,確實埋在了此處。”
他被這許多人盯着,可說是插翅也難逃。更何況,初來乍到,哪怕有機會逃出生天,不認路,遲早也是砧板上的魚肉。
如今,只企盼幾個小娃別遭了毒手,自己恐怕命不久矣,運道實在太差。
“蘭豐,你若不是腦子染了疾,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敢耍老子……”
董閏被數人一齊摁在地上,一邊臉緊緊貼地,而另一邊臉,則是有一漆黑鞋底,重重朝他碾了過來。
胖男子氣得雙目猙獰,他命手下在蘭家這塊方寸之地掘了個底朝天,幾乎把地基都挖穿,卻什麼也沒尋到,此刻正是滿心被人戲弄之感。
更何況,還是被這樣一個他根本瞧不上的小人物。
“給臉,不要臉……”胖男子原本就胖,腳下施暴的力度一點沒留情。
董閏怎麼也曾是武道中人,接連受了大辱,氣性被激起,竟是一個蓄力,口中呼喝,將數人一齊掀翻。
他喘息劇烈,氣勢大增,頃刻將胖男子揪住,痛快地往對方臉上來了幾拳。
哪怕再次被制住,也是痛快地笑了一聲:“狗孃養的,老子爽了!”
此間情形正入了長河無宣的眼,不由令他眼神微動。
既應允過女娃搭救他們,當那幾個惡漢想對屋裏的男人施以拳腳時,他便不會袖手旁觀。
無須親自動手,只放出袖袋的幾頭猛獸來,下達指令後,它們皆是頗有靈性地向外俯衝而去。不需把人徹底咬死,留下一口氣,造出一場鄉野意外的假象即可。
全程放獸,令獸,獸攻,到那最血腥驚險的一段時,粟眠連忙用手矇住弟妹的眼睛,自己卻看得十分出神。
末日聚居地也曾有強者因爲御獸的能力而聞名,少年的手段,似乎還不止這些……
這類傳說中的仙家本領,只露出冰山一角就很讓人嚮往了,難怪看不上她的那點蚊子肉。
女童的鎮定被長河無宣看在眼裏,又輕輕訝然了一下。
“你不怕?”
她還沒忘記要在少年的面前扮演出一點童真來。而這一點童真,說實話,還不如沒有的好。
須知眼前已有了一些斷肢殘骸,痛喊和呼救聲連連,尋常成年人見了恐怕都要兩股戰戰,女童一邊天真歪頭,一邊條理清晰地解釋自己並不害怕這類血腥場面,難免顯得詭異了些。
若說長河無宣先前還沒有絲毫收婢女的心思,此時也不禁好奇,這女童心性了得,長大以後,又將會是怎樣的光景了。
猛獸只負責撕咬,而不奪性命。胖男子驚慌失措之下,哪怕拉了好幾個人墊背,也失了不少血肉,叫他萬分驚疑害怕。
唯有董閏,從頭到尾,個頭魁梧的狼獸都是繞着他去攻擊旁人,待所有惡徒逃離,狼獸也漸漸散去,他則安然無恙地停在原地。並隱隱感覺,應當是有人相救。
“去與你們的爹會合吧。”長河無宣收回馴化後還算得用的一批野狼,然後隨意往周邊一棵樹上一躍,竟是與樹色融爲一體,重新假寐了起來。
粟眠帶着兩個小的,稍靠近家門,就與迎面而來的董閏眼神對了個正着。
“大妞,哈,你們回來了呀。”嘴角高高腫起,男人一步步走來,用瘦削的身體擋住屋裏的血色和狼藉,“呃,家裏出了點事,現在很髒,要不你們先去親戚家借住兩天,等我收拾好了再回來住,到時候,爹爹給你們做好喫的……”
“爹爹,我們家,已經跟所有親戚都斷絕往來了。”粟眠木木地道。
“啊……”董閏有一瞬間的表情空白,“畢竟是親戚,想修復關係應該也不難……”
“很難的,爹爹把祖父都氣死了。”
董閏就有些牙疼:那是原主,不是他呀。
“所以,爹爹,現在有個好心的哥哥願意接納我們,我打算……”
粟眠不想留在蘭家村了,或許再過數年乃至十數年,等她長大了,變強了,起碼無需再依附任何人,她仍然會帶着弟妹回到此地,等候大哥歸來。
“什麼?你們要走啊。”
董閏一說話就難免扯到傷口,“嘶”地捂住半張臉。
粟眠點點頭:“一個貴人救了我們,我要報答他。”雖然,那身份未知的少年並不稀罕這點報答,她把樣子做足,總歸沒有壞處。
董閏詫異片刻,目光掠過空曠的田地,眼尖地發現遠處一頭正喫草的神駒。
他心思電轉,而後一握拳,便高聲向着曠野說:“恩人高義,感激涕零。在下年紀是大了點,但大有大的好處,不知可否將在下也捎帶着,只需做個行腳的馬伕,也好照料我這三個未知人事的稚兒。”
樹上的長河無宣嘴角微抽,該說不說,這對看起來不甚親近的父女,性情倒有很多相似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