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記掛着昨晚的事。許念當這是長輩的叮囑告誡,輕輕嗯聲:“知道,不會的。”

    不能喫辣,她只放了小勺油辣子,再加醋、香油等,再簡單燒了兩碗紫菜蛋花湯。顧容今天穿得比較用心,像特意搭配過的,看樣子要去做正事。

    “柳河鎮的工作很要緊?”許念隨口問。

    “殘聯邀請去特殊學校做公益,幫忙宣傳。”顧容說,她平時會定期從事公益活動,加之有一定的名氣和背景,所以纔會被殘聯邀請。

    許念莞爾,雖然不在一個地方,但做的卻是同樣性質的事情。

    還有讓她更高興的事——

    九點半,所有志願服務人員在一教前的小操場集合,剛領到志願牌,活動部部長忽然要臨時調換人,問有沒有同學自願換到殘聯志願隊去,原來是領隊今天生病沒來,殘聯志願隊需要一個熟悉路線的當地人頂上,正巧,這一隊是去柳河鎮的特殊學校。

    有熟識的同學推舉許念,活動部部長來問她的意見。

    許念自然沒意見。

    特殊學校在山上,坐車到山腳一小時,上山一小時,每天只有三班車,分別是八點、十一點和下午五點,山腳有綿延長河,蔥鬱的竹林,山頂籠罩着薄薄的霧氣,風景秀麗清新怡人。許念負責帶着十五個同學準時到達學校,學校那邊有工作人員出來接應,進去之前,工作人員給大家講了一大堆注意事項。

    這次的活動主題是關懷特殊羣體,因爲臨時調換,許念並不清楚具體要做什麼,副領隊包攬了除帶路外的所有工作。志願活動分爲兩類,一類協助殘聯,一類參與活動,活動十分簡單,做手工、包餃子,許念被分配去包餃子,因爲要先忙活動,她沒時間去找顧容,思忖要不要發個短信問問,興許晚上可以一起回家,不過還沒來得及發,就遇見了顧容,兩人撞一屋了。

    洗乾淨手,她緩步走到顧容旁邊,搬了根凳子坐下。

    顧容條件性看了這邊一眼,頓了頓。許念埋頭熟練包餃子,暫且不招呼。

    小屋裏熱鬧溫馨,大多一對一互助,隨行的記者做採訪,拍照,完成本職工作,眼看活動差不多快結束,他拿出一張名片遞給顧容:“顧小姐您好,我是小陳,之前新空雜誌拍外景咱倆見過,不知道您還記得嗎?上次太匆忙,都沒來得及跟您說句話,今兒倒是巧,又遇見了。”

    他笑呵呵的,一席搭訕的話說得漂亮。可顧容理都不理,兀自做事,耐性十足地教對面的特殊學生。記者滿不在乎,時不時就說兩句,相機咔擦咔擦,他有自知之明,絕不是對顧容有意思。

    這叫變相巴結。

    可惜許念閱歷不夠,不明白,只覺得這人刺眼又討嫌,像只聒噪的鸚鵡,她站起身不動聲色地挪凳子換位置,擋在前面。

    記者怔了一下,這般擋着,不僅不好搭話,還不好拍攝,他盯着許念,大概是想讓她讓開些,但還沒開口,許念就先語氣生硬道:“你擋着別人了。”

    一矮瘦的學生有些侷促地站在記者後面,怯生生不敢喊。許念擡擡眼,柔聲叫那學生過來坐,記者趕緊讓開。

    午飯時間,工作人員進來幫忙把餃子全部擡去食堂煮,這是她們的午飯之一。記者厚着臉皮問顧容:“顧小姐要不要一起過去?”

    顧容冷淡拒絕:“不了。”

    連多餘的話都沒有,一貫清冷孤傲的作風。記者悻悻與朋友先走,許念瞧見,垂了垂眼皮。

    志願隊的同學喊她幫忙,收拾做手工留下的垃圾,出去了十幾分鍾,回來時顧容已經不見了。再遇到是在食堂,顧容跟一羣西裝革履的人站一起聊天,她左手邊的那人長得高大,官派架子,神情威嚴不苟言笑。

    有人悄聲說:“那個就是副市長,校慶的時候來過我們學校。”

    大家覺得稀奇,紛紛湊一起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說着說着,一女同學感嘆:“副市長旁邊的人可真好看,長得高有氣質,感覺有點眼熟,好像在哪兒見過。”

    “是挺有名的模特,人家主要在國外走大秀,不在國內發展,你不關注肯定不認識。”

    模特不像明星那樣有知名度,絕大多數名模都是業內名氣大,業外籍籍無名,不爲大衆所知,且顧容不走秀的時候就如同隱居,無比低調。

    許念聞言望向那邊,沒再關注同學們的八卦。

    人羣間的顧容淡定從容,矜傲中帶着貴氣,一舉一動無不得體成熟、遊刃有餘,即便跟一堆大人物站一塊兒也絲毫不遜色,大抵是這段日子習慣了她的隨性灑脫,突然見到這樣的場景,許念心裏驀地生出股距離感,意識到階層的懸殊,同時還充斥着別樣的感覺。

    但她具體描述不出來這種感覺。顧家是富裕的生意世家,按正確的軌跡,顧容應當成爲一位豪闊的大小姐,享受名牌、豪車與美酒,過着普通人無法想象的生活,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剝離了原本的圈子,住進她的紅磚房,融入世俗沾染煙火氣息,過上平凡寡淡的日子。

    可另一方面,就是因爲這樣,這人才顯得真實,有血有肉,並非高不可攀。

    至於何時攀,時候未定,不過等真到了那麼一天,念想勢必會像春日裏破土而出的筍,瘋狂快速地生長,無法抵擋。所有潛藏與等待,都是爲了能衝出桎梏,越是隱忍剋制,到最後越是放肆。

    開飯時許念單獨一人,她與其他同學不熟,顧容他們在不遠處,出來做公益沒人搞特殊化,將就湊合,不搞應酬那一套。

    顧容喫飯慣來慢條斯理,不挑。

    雖然中間隔了兩排桌子,但兩人是面對面坐着的,許念擡頭偷看對面,發現她也在看這邊,不過下一刻又移開了視線,可能是無意的。

    副市長侃侃而談,把飯桌整得如同會議桌,過於公式化。顧容小口喫菜,從頭到尾沒說兩句話。

    下午四點活動結束,可以下山了。許念知會了副領隊一聲,坐顧容的車回家,臨走時特殊學校的學生送了她們小禮物,巧的是,她倆收到的都是仙人球盆栽,連陶瓷小花盆都一模一樣。

    許念將盆栽小心放下。

    待她放穩,顧容發車,問道:“不是要去敬老院嗎,怎麼來這兒了?”

    許念說:“臨時換的,隊裏都是外地人,不識路,這邊比較偏僻,讓幫忙帶路。”

    “隊裏沒認識的,怎麼一直一個人?”顧容問,注意到她今天都是單獨行動。

    許念抿抿脣:“不是一個年級,他們都是大一的。”

    其實她性子就這般,獨來獨往慣了,不熟只是藉口,若真想合羣,兩句話就能和其他人打成一片。經歷過這個年齡段,顧容一聽便能辨別出話的真假,但沒說什麼,只道:“要多跟同齡人交流。”

    許念不像沈晚那般朝氣活力,太早熟了,好,也不好。

    山路彎繞,必須緩慢行駛,進入城區將近六點,彼時天空西邊遍佈雲霞,一半藍湛一半火紅,雲霞下的老城區四處金黃,連牆壁都鍍上一層金色。院牆上的三角梅.綺麗鮮活,開得旺盛,許念把兩盆仙人球並排擺在了廳裏的小桌子上。

    今晚應該是睡一牀的最後一晚,早早的,兩人吃了晚飯,窩沙發上看電視,電視劇頗無聊,盡是家長裏短,雞毛蒜皮的小事能演兩三集。

    在外奔波了一天,顧容有些乏累,看了半個小時便抵着沙發靠背小憩,今天涼快但不陰冷,她穿的熱褲、深紅長T,衣長褲短,一雙筆直細長的腿展露無遺,她的腿並不是那種乾瘦型的,可沒一絲多餘的贅肉,緊實有力,偶爾擡腿的時候都能看見隱約的曲線,有種野性美,性感誘人。

    可能是今天走了不少路導致腿痠,坐了一會兒她脫掉拖鞋把腿縮到沙發上斜着,小力捶細削的腿肚。

    沙發太短,一不小心難免會碰到對方。許念亦穿的短褲,感受到抵在大腿外側光滑微涼的腳背,身形一僵,挨久了,熱意相互傳遞,微涼漸漸變暖,越暖越光滑,她不動聲色地偏頭看了看,只見顧容乜斜倦眼,身子軟塌塌倚着,寬大的衣服領口鬆垮垮的,露出分明的鎖骨,往下是若隱若現的峯路,大概是手累,捶一會兒歇一會兒,長眼因睏倦略無神。

    外面忽然起了大風,往屋裏直灌,乍然有些冷,她曲了曲腿,半蜷在沙發間,完全闔眼。

    電視開始插播廣告,許念將音量調小,屋裏霎時靜了許多。

    顧容迷迷濛濛睡了過去,她本想先上樓的,可着實太困,於是打算眯一會兒,身上什麼都沒蓋,這般睡着肯定會有點冷,沒兩分鐘就又醒了,睜開眼,發現許念正面向自己。

    “幾點了?”她問,半撐起身子。

    剛動了動,腳踝卻被一股力箍緊,那手冰涼涼的,握得很重,幾乎牢牢將她控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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