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結伴來到方春從的竹屋,屠沽兒敲了敲門,見無人應答就輕輕推開了木門,想來村長應該是在後院冥想打坐,那她們就先做好飯再去叫他吧。

    女孩熟門熟路地走到竈臺邊,開始做飯,兔子精則一蹦一跳地跟在她身後,沽兒看着她,覺得圓圓實在是太小了,她化爲人形也只是兔子一般的大小,村裏的其他妖獸,大都跟人一般身量,甚或更加碩大,難得有一隻比她還矮小的。

    圓圓見屠沽兒做好飯還需一些時間,於是跳到後院去找方春從。

    “村長,我回來了!”一道細小的聲音響起。

    方春從盤腿閉目在打坐,他只覺背上一沉,有什麼東西趴在了他的肩頭。他仍是閉眼冥思,但啓脣開口了。

    “圓圓,這趟出門可有收穫?”

    兔子精圓圓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坐在村長肩上,她搖頭晃腦開始訴苦。

    “別提了,我差點就回不來了。”這趟出村真是兇險萬分,她半路被人捉住,險些變成一鍋兔肉,幸而她頭腦機智,最終逃出生天。

    村長摸着她的頭,寬慰她,他又與她說起屠沽兒的事情,圓圓對方春從和泓崢也不清楚女孩爲何物而大感驚詫。

    “圓圓,現下大雪就要封山了,造不了房舍,可否讓她和你住在一起?”

    “嗯那行吧。”圓圓慷慨大方了一回,她睡覺也不需要多大地方,屠沽兒還能爲她暖被窩,實屬不錯。

    “那好。”兩人商量妥當,方春從收斂功法,才又問起外界諸事。

    圓圓將她一路上的所見所聞都告訴了他,現如今,人間動盪不安,本朝天子剛剛駕崩,就有亂臣賊子把即將登基的儲君給殺了,沒想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他們扶植的傀儡皇帝還沒繼位,就也被另一波居心叵測之徒給殺淨了,眼看要改朝換代,天下藩王諸侯並起,一個個都爭着踏上屍山血海想要成就霸業。凡間的人死的越來越多,連地府的奈何橋上也出了問題,閻王很頭疼,最近不是勾錯了魂就是孟婆湯不夠喝了,好多轉世投胎的人都帶了前世記憶,小小嬰孩一出生就心思滄桑的像個老爺爺,把一家人嚇得夠嗆。

    那還有他們妖界和天界呢?圓圓口不停歇地接着道,最近西方世界也是動亂不斷,那隻立於天地邊緣的金翅大鵬鳥把西海龍王的幾個兒孫生吞活剝了,龍王老淚縱橫地告到天帝和佛祖那裏,可是沒人給他做主,天帝把皮球踢給西天諸佛,那西天諸佛只告訴龍王這是因果輪迴,天意不可違。

    “唉,老龍王也怪可憐的。”圓圓從方春從的肩頭跳下來,揹着手在院子里老氣橫秋地說話。

    “幸好咱們北邊還暫且無事,希望那隻破鳥千萬不要過來啊!”

    方春從端坐蒲團上,面容依舊平靜溫和,不過聽到此處,他的手也緩緩握起。這時候,屠沽兒從門邊探出了頭,招呼兩位喫飯。

    今日的飯桌前還是坐着兩個人,而兔子精圓圓則佔據一角,坐在桌子上開始進食,她恢復了人形,端着勺子開始舀粥喝。女孩用地瓜和白米做了粥,又用地瓜葉子炒了份小菜,加上白麪饅頭和醃鹹菜,她喫的依然很香。

    圓圓也喝光了自己碗裏的粥,比起之前的生食,這些顯然要好多了,成了精的她也慢慢習慣了人間的食物。

    三人喫罷早飯,方春村便去村子周圍巡視了,這是他每日例行的頭等大事,他要保證自己設下的結界完好無損,這樣才能讓村子繼續成爲大家的避風港。

    屠沽兒和圓圓順着小路往回走,如今的天氣越來越寒冷了,大雪很快就會封山,方春從答應女孩,等到來年開春後,就去山下幫她將爺爺安葬。

    “圓圓,你能變大一點嗎?”女孩還是忍不住好奇地問。

    圓圓看她一眼,神氣活現地變大身體,直至和女孩一般高,不過她馬上又縮小回去,繼續蹦蹦跳跳地走路。

    “我法力有限,變那麼大浪費靈力。”她解釋道。

    原來是這樣,屠沽兒瞭然地點點頭,她又問,“圓圓你今年多大了?”她看着兔子精小小的身形,錯覺她比自己還要小。

    圓圓掐着指頭算了算,“我今年虛歲一百一十二。”她又擡頭問一旁的女孩,“那你呢?”

    屠沽兒震驚於她的歲數,睜大了眼睛隨後道,“我才年十五。”

    “哎呦,原來你是個小不點呀!”

    女孩被比自己小上許多的兔子精喚作小不點,感覺一陣無措,圓圓倒是擺出一副老氣橫秋的樣子,讓她今後有什麼不懂得儘可以來問她。圓圓又接連報出了村中其他居民的年歲,胡素素今年四百餘歲,朱老五活到二百五,而村長方春從和黑龍泓崢都是七百多歲的年紀。

    屠沽兒又問起虎奶奶的歲數,當她聽到奶奶只有五百多歲比方大哥小上不少時深感疑惑,虎奶奶明明外表比村長年邁那麼多,爲什麼歲數上還比他年輕呢?

    圓圓爲她解惑,“你不能看他們的外貌作區分,這跟各自的法力修爲有關,虎妞的法力只能維持她到這樣的年紀,她靈法將要耗盡,可不是越來越老了?”

    女孩聽她解釋,這才明白其中的緣由,圓圓又告訴她,村中的居民差不多都是因傷病和渡劫失敗被方春從偶然搭救的,他們有的痊癒之後告辭離開,有的就長久地住了下來。

    “村長什麼都好,就是喜歡用凡人那套禮教來教化我們”圓圓提起方春從,原來大家的名諱也都是他起的,妖獸原本無名無姓,除了像龍族這樣的大族學人間呼名喚姓,繁衍後代,大多數異獸都是靠自己的機緣得以修煉成精的。

    她們邊走邊交流,突然平地颳起一陣香風,胡素素憑空出現了,她懶散地打着哈欠,一副沒睡醒的模樣。

    “喲,我當誰呢?原來是圓圓回來了”女子伸出塗滿豔紅蔻丹的尖細手指,點着小兔子精的額頭,“哈哈哈,我還以爲你許久不回來,是被人做成麻辣兔頭了呢!”

    “你,你休要胡說!”圓圓躲避着她的尖指甲,她可是修煉百年的兔子精,哪那麼容易被人喫掉,兔子小小,志氣高高,她可不想被人看扁。

    胡素素不再和她逗貧,她一手一個,夾着屠沽兒和圓圓,一起向前走,她就喜歡像她們這樣小巧軟軟的東西,抱在懷裏像人間女子喜愛的布偶娃娃。女孩和兔子精抵抗不了她,只得隨着她被拖着往前走,她們來到村中央的大槐樹下,狐狸精這才放過兩個小女孩。

    屠沽兒坐在樹下,眼睛卻瞟向槐樹旁不遠處的柿子樹,黃澄澄的柿子掛在枝頭,可惜太高,她夠不着。

    “想要?”胡素素看出女孩的小心思。

    沽兒害羞地點點頭。

    “這還不好辦!”狐狸狡黠一笑,她翹着腳尖隨手一指,一顆飽滿成熟的柿子就飄落枝頭,女孩接在手裏,連連對胡素素道謝。

    “我也要!”一旁的圓圓也吵着要喫。

    “你有法力,你自己弄!”

    一狐一兔開始吵嘴,圓圓早沒有了先前的故作老成,她蹬着短腿耍賴說自己法力低微,非要狐狸精摘給她喫,沽兒忙把柿子掰了一半遞給她,這才止住小兔子的脾氣。

    沽兒和圓圓三口兩口就將柿子喫光,此時,有雪屑緩緩飄來,女孩擡頭望着蒼穹,算算日子,馬上就是人間的除夕了,她和爺爺陰陽兩隔,她今後還會和何人共度佳節呢?

    “對了,我和菁菁約好過幾日去碧花潭沐浴,你們要不要來?”

    碧花潭屠沽兒一下子就在眼前閃現出那條碩大的黑色巨龍,她還能再見到他嗎?

    “碧花潭?”圓圓也問道,“那泓崢會讓我們去嗎?”

    “嗐,大家都是鄰居,那龍不會那麼不講情面吧?咱們一年到頭也求不得他一回”大不了把村長大人擺出來,他們不是親戚嗎?總要給點面子嘛。

    胡素素已然打定主意,屠沽兒有些羞怯但還是點頭表示想去,圓圓想了想,也道要參加。

    那一日,正是年終歲尾,在這片遠離塵世的孤山上,半山腰的無明村落中,走出了幾名女子,她們相攜前行,沿着山路走向北坡。

    “沽兒,這是菁菁,這是嬈嬈。”胡素素向女孩介紹今天新加入的兩位同伴,她們一個是燕子精,一個是蜘蛛精。

    兩位人形女子都很清新婉麗,放在人間也是一等一的美貌女郎。她們有說有笑地前往目的地,圓圓半路又耍賴不走,所以屠沽兒只得抱着她趕路。

    路旁的景緻幾番變化,當看到白蕊綠瓣的梅花隨風搖曳時,她們知曉前方必定就是碧花潭了。

    幾位中,只有胡素素曾經幾次來到此地,見過泓崢,所以她主動出列,站在最大的溪潭邊,撿起一塊小石子注入法力投了進去。可是她們等了半天,也不見有龍出沒,狐狸精心道這黑龍定是假裝沒聽見,於是她插着腰,開始在潭邊大喊。

    “泓崢,你出來!你出來呀!你”胡素素連番召喚,其他幾位也跟着喊起來。

    許是不堪其擾,黑龍終於躍出水面,盤繞真身,一臉不耐煩地看着這羣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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