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在念叨我?”
“看我做甚?今日是你的葬禮,自然有許多人想着你。”
“哦”
“已故”的容王將信將疑,這白龍說的很有道理但表情爲何這般心虛呢?可他很快就無暇顧及這些了,他身子開始不住扭動,似是極不舒服。
“你怎麼了?”
“我”
聽到問話,他卻難以啓齒,此刻,有個堅硬的物什正塞在他身下,這是如葬的習俗,可他又沒死,自然無法忍受。
現下,他身穿一件寶藍色滿繡夔龍流雲紋樣的華貴壽衣,全身被塗滿防腐用的香料,頭面的累贅之物倒是已被取下,但身下隱私/處的物件,就只能靠他自己想辦法了。
“祀太兄,請你迴避一下,我,我取個東西出來”
“什麼東西?”
某白龍不解,心道何物搞得這般神神祕祕。
“就是,就是好像是塊玉”
祀太何等敏銳,聽到這裏立時明白了,“哦~原來是封堵七竅用的玉呀!有甚可害羞的,我幫你拿出來便是”
殷棠之聽後大驚失色,連連擺手勸阻,“不必了不必了!”
可這條龍置若罔聞,並且越靠越近,眼看就要動手了,阿容在棺材裏退無可退,此刻也無力氣抵抗,好似只能坐以待斃了。
真沒想到,剛剛起死回生就遭逢了人生的重大危機時刻。
某白龍見其一臉羞憤屈辱,不禁腹誹這小子都在瞎琢磨些什麼呀?他撇撇嘴,愈發不耐煩。
“就一下的事,你躲什麼?”
祀太繼續一意孤行,說一不二。
就,就一下嗎?
殷棠之還沒想明白,便覺肚腹某處似被擊打了一下,使他腹下肌肉繃緊,牽扯到私密處,一瞬間就將那枚玉石排了出來。
祀太的這招隔空點穴神乎其技,阿容知道自己誤會了他,不禁漲紅了臉,很快,那條狀玉石就順着褲管滾落出來,噹啷清脆一聲,直臊的他咳嗽不停,徒勞無功地掩飾羞意。
某白龍皺着眉抱臂問道,“你還有哪處不舒服?通通說出來”
“我,我渾身沒力氣,又渴又餓”
祀太這才認真打量他一番,眼前的殷棠之很明顯瘦了一圈,臉色蒼白,眼下泛青,身形踉蹌搖晃着,站了沒多久便累地扶着棺板坐下來喘息。
見此情景,某白龍終是於心不忍,那點子沒來由的悶氣也隨之消散了。
“唉”嘆息一聲後,他便走上前去,喂其喫下一顆丸藥,“這藥能快速補充體力,你且休息片刻,一會兒就有力氣了”
阿容咀嚼吞嚥,嚐出這藥與沽兒所制的行軍丸何其相似,料想功效也是差不多的,果然不多時,他便不再心虛氣短,渾身暖意漸生,很快恢復了常態。
“祀太兄,多謝”
眼見其不再羸弱不堪,面色也紅潤不少,祀太便放心了,他看看天色,問起殷棠之接下來的打算。
“我們先回般諦城吧,我想見一見小芒子,然後在去我的府邸取些細軟來,最後,當然是到崬中城勸服賀將軍,諸事辦妥後,就可以回山了”
“那好”祀太點頭同意了他的計劃,“阿容,你出來吧,我將你的墓室恢復完好,咱們即刻出發。”
這一次,殷棠之自行翻身出了棺材,棺內的隨葬品他碰也不碰,還將外罩的壽衣也一併脫了去放入其中,他看着棺內琳琅滿目的奇珍異寶,舉目眺望四周環境一片清幽雅靜,不由感嘆皇叔真是煞費苦心下了血本,他的好意他領受了,自當永記於心。
某白龍一邊施法將墓穴復原一邊戲謔地對他道,“阿容,我可聽說本打算給你結門陰親的,不是侯府的孫女,就是某位大學士的小女兒,不過你皇叔不允,我倒是少看了精彩一幕呀”
“知我者皇叔也!”
殷棠之臉色微變,心有餘悸,他方纔醒來虛的不行,這要是身邊躺着具陌生女屍,他非得嚇出個好歹來,還是自家親人替他着想,眼前這條白龍嘛,哼!就知道幸災樂禍。
一龍一人爲此鬥嘴不休,直至墓穴恢復原狀,他們才終是停止爭論。
隨着靈罩的消失,那風與雪也齊齊撲面而來,呼嘯北風迴旋着雪片,吹得兩個孤零零的身影愈發形容蕭索,不過站在這樣的夜色中,他們的心境卻截然不同。
殷棠之大口呼吸着,頭一次歡喜這刺骨的寒風,冷意讓他真切地感受到自己還活着,他胸腔中那顆赤心正在對抗着無邊嚴寒,他呼出的熱氣直衝天際,這就是生機最好的證明。
他又活過來了!他要好好活下去!
“阿容,那你百年後想與誰同葬?”
“我?”
殷棠之不悅地撇撇嘴,他剛活過來纔不願意想這等身後事,尤覺晦氣,可他眼見某條白龍一副幽怨難消的模樣,也只好遷就一回,勉強思忖起來。
他頭一個想到的就是苓枝姐姐,可她過世多年,想必早已經忘記前塵往事踏上了輪迴之路,他尚且追求嶄新人生,又作何要束縛別人與他綁定在一起呢?
思及此,他搖搖頭否定了,可除了她,便再沒有別個了,他風流脾性,料想做了女子也是一般無二,最有可能的結局就是塵世終了之日,仍是孑然一身。
可這樣又有什麼不好呢?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這樣輕鬆自在地過一生,豈不快哉!
於是他很快戲謔地笑起來,毫無負擔地答道,“哎呀,若是每一個與我相好過的都要葬在此處,那這棺材肯定裝不下。”
祀太聽後白他一眼,“你們凡人講究的是夫妻合葬,你是要娶多少位妻子還是要嫁多少任夫君呀?”
“我纔不要成親呢!容王已死,再沒有俗禮可以約束我了,我爲女子後,自然一樣要遊戲人間”
說着說着,殷棠之突然打趣道,“祀太兄緣何這般苦大仇深?你們妖族好似並不講究身後事,你是擔心沒地方安葬嗎?這有何難,我這處風水寶地就讓給你了!”
“哼!誰稀罕你們這等凡俗之所”
“此言差矣,這裏可是我歷頌的根基,再者說你若葬於此,此處不就成了名副其實的龍脈了嗎?我看甚好!”
“殷棠之”祀太難得呼其大名,“你還真是大言不慚,歷頌統共不過六百餘年,我亡身之日,你這母國存不存在還另說呢,這地方還是留給你自己吧!”
“那好吧,那就有勞祀太兄在我辭世後,將我的屍骨送回此處,在下感激不盡”
殷棠之鞠躬禮拜,態度恭敬,祀太受用了,也就答應了他。
至此,他們也該離開了,某白龍爲阿容貼上一枚隱身符,遮掩住身形,接着便背上他凌空飛身而去。
途中,某人因穿的過於單薄,而噴嚏咳嗽不斷,他不時哆嗦一下,讓祀太難以忽略。
“你這小子作甚脫了那套壽衣?不是挺好看的嗎?”
“我阿嚏!!!誰會穿着壽服招搖過市?被人瞧見了,不得嚇死”
“那你就凍着吧。”
可話雖如此,某白龍還是動用了靈法,將熱力不斷傳給背上的人,殷棠之着一身白綾中衣,也終是抵抗不住寒冷,愈發貼近這條龍。
在這樣的親密接觸下,須臾間,讓他們陡然生出些悸動,竟然同時想到了一個合字。
那是不謀而合的合,志同道合的合,也是情投意合的合,更是合葬一處的合
“咳咳咳咳”
這一龍一人竟然此起彼伏地咳嗽起來,用以掩飾尷尬,他們都在想些什麼呀!果然霜雪寒天不宜思考,腦子會被凍住,產生妄想,於是他們默契地選擇忽略此番,收斂心神繼續加緊趕路。
般諦城很快又出現在眼前,城樓上巡邏的兵士渾然不覺,但見那祀太正以游龍之身掠過他們頭頂,其背上的殷棠之倒是看得真切,這燦白龍身閃爍異彩,璀璨勝比迢迢星漢。
他終於有幸騎龍暢遊一番,這感覺無法言表,乃是終生難忘的時刻。
祀太不想再耽擱時間,所以才化龍帶着某人返回皇城,他們很快越過冰封的護城河,披着一身霜雪進入內城。
“阿容,小芒子在哪呀?”
“皇叔說讓小芒子近身伺候,現在應該在哪處值夜吧?”
“那好,我們下去看看”
說話間,某白龍已是恢復了人身,翩然降落,可他背上的殷棠之卻未反應過來,一介凡人沒有靈法,便如一塊石頭般急速下墜。
“祀太!!!”
“小點聲!”
祀太及時接住了某人,拎着他的後衣領帶其穩穩地落在地上,這裏甚是偏僻,料想是無人聽到剛纔的喊叫聲。
殷棠之整平衣襟,接着便不滿地瞪向這條白龍,這傢伙自他醒來後就很不對勁,愁眉苦臉的,似是有什麼怨念化不開一樣,對自己的態度也是反覆無常、忽冷忽熱,不知道是搭錯了哪根筋。
可祀太此時卻並不理會其他,他讓阿容在此等候,緊接着便騰空飛起,以俯視之姿搜尋一圈,終是在這萬籟寂肅的深夜裏找到了一方燈火通明處。
那是垂政殿,殿內懸掛着十幾盞六角宮燈,燭火正旺,照亮了四方也照見了案前日理萬機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