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君非君子 >第12章 西征
    自那日宮殿走水後,史贊尼格忽然病重,不過幾日便駕鶴西去,連遺詔也未曾留下。

    朝中大臣爭論許久,最終決議推舉幾個皇子中最爲賢德的呼去班爲新皇。

    不知何故,與達駁由素有往來的幾個大臣竟也一力舉薦呼去班,終於將他推上了皇位。

    多年謀劃一朝成了泡影,達駁由豈能甘心?

    於是沒多久,懷恨在心的他便起兵奪了呼去班的皇位,將之囚禁起來,還藉此機會清洗朝廷,許多重臣被罷官、下獄、流放。

    他得位不正,因此比先皇更加多疑,就連京裏坊間百姓的議論也聽不得,派了禁軍嚴密監視。

    一時間人心惶惶,國人莫敢言,道路以目。

    防民之口,甚於防川1。

    可他行事獨斷殘暴,朝上也無一人敢勸諫。

    趁着這個大好機會,周誠發兵征討辰國。

    達駁由心中自有謀劃,可千算萬算,沒料到遠在邊疆的諾質竟敢抗命不從,視聖旨如無物。

    銀甲軍大軍壓境,他命諾質抵抗,諾質卻率軍一退再退,閉縮關內。

    不過兩三個月的工夫,周誠就完全攻破了辰軍邊境所設防線。

    邊境失守,亂成一鍋粥的辰國更是難以抵抗。

    一道道防線、一支支軍隊土崩瓦解,完全抵擋不住銀甲軍的攻勢。

    也不是沒有試圖反撲的,但是銀甲軍調配縝密,前線猛將衝鋒陷陣,後方良士收拾殘局,更有周誠坐鎮中軍,統籌規劃,竟是一路順風順水朝辰國的帝都而去。

    周誠本就不是什麼生性嗜殺的人,只是當年氣盛,偶爾狠勁上來壓不住,容易意氣用事。現如今久經沙場,早改了那個毛病。

    衆將領建議周誠善待民衆,周誠也聽得進去,一路上只圍剿辰軍,並不對平民百姓出手,反倒多加安撫。

    百姓心中,日子過得安穩最重要,只要過得下去,上頭再怎麼變天,也不是自己能夠干涉的。

    不說辰國時常徵兵,徭役繁重,百姓苦不堪言,就是衝着銀甲軍打過來後,自己的生活並沒有比先前更壞,也沒什麼理由冒頭鬧事。

    再者,從前周誠屠城的故事猶言在耳,誰也不想觸這個黴頭。

    一直到現在,不管辰國、昌國還是附近的北周等國,好些大人哄孩子睡覺時還說:“再不睡仔細大魔頭抓你!”

    效果立竿見影。

    孫點和秦簡音負責安撫後方,並不輕鬆。

    攻下城池之後,爲防生亂,要減免原本的重稅,懲治貪官,廢止酷刑,按大昌律重置律法,一時都不能疏忽。趙蕈還在旁邊盯着呢。

    辰國連年窮兵黜武,治下不說民不聊生,但至少國內的百姓比起昌國要差了許多。

    昌國曆代皇帝勵精圖治,位於中原,國內又底蘊豐厚,不是東征西戰的辰國能比的。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2。安定富足的生活是萬民心中所求。

    這就是西征路上秦簡音體會最大的一點。

    他雖依舊覺得朝廷西征伐辰“仁義之軍”說辭存疑,卻也迅速學會了如何利用眼下的環境爲百姓做些實事。

    其實歸根結底,戰爭無非是兩方之間的利益爭鬥罷了,關係萬千生民百姓,他無法置身事外。既已身在其中,無法阻攔,倒不如多花些時間爲民衆謀福。

    辰國通州有個鹽湖,名爲曲海。秦簡音從前便在地方誌中瞭解過,有些好奇,聽說曲海風景優美,更是心嚮往之,藉着西征的機會,得幸前去查看。

    鹽湖附近的人家多是依靠賣私鹽討生活的,平常勞作的內容就是曬鹽、煮鹽。

    因着辰國朝廷大力打擊私鹽,抓住就殺,這些人甚至還自發結成鹽幫,幫衆的組織性紀律性堪比軍隊,令他倍覺新鮮,不免多問多看。

    這樣的地方還有很多,都是秦簡音不曾見識過的。他將自己的見聞記錄下來,很珍惜地放好。

    不過對於秦簡音的行爲,還是有人不以爲意。

    趙蕈自有傲氣在,既被朝臣推舉來銀甲軍,雖有些鬱郁不得志,也一心想着多做事。

    他又不知秦簡音身份,自然對秦簡音有些輕視,覺得大將軍太過縱容,暗道這秦小公子窮鄉僻壤出身,小孩子家沒什麼見識,即使依傍位高權重的周誠,也沒能穩重一些,時時做些不合宜的舉動。

    銀甲軍勢如破竹,大軍一直攻到殷州。

    時光飛逝,很快到了冬天。

    辰軍早就調度混亂,如今前線糧草裝備喫緊,又無可靠將領,在周誠的猛烈攻勢下四處潰散。

    諾質更是許久都沒露面了。

    直到周誠抵達辰國帝都,殷城腳下,纔算遇到了一點像模像樣的抵抗。

    數萬銀甲軍圍城月餘,也未能攻下這座城池。

    轉眼已至臘月底,傍晚時分,天是灰色的,看不見夕陽,大雪紛飛。

    殷城之內,皇宮大殿富麗堂皇,卻莫名顯得空蕩蕩。

    達駁由孤獨地坐在他朝思暮想的寶座上,一遍遍問身邊的侍從:“朕哪裏錯了?”

    侍從垂着頭不敢吭聲。

    達駁由喃喃道:“朕錯了嗎?”

    他忽然暴躁起來,“是誰?朕還沒來得及……”

    外面的宮人稟報,說禮王來了。

    達駁由的臉上略燃起一絲希望。

    他似乎想起身,卻好像全身的力氣都用盡了,癱倒在座位上動彈不得,便微微擡手,讓自己的五弟進來。

    階下那人施施然進來,略一頷首,從容不迫地撣去衣上落雪,如松柏一般站在那裏。

    那件素色長袍上繡着銀色如意紋,上面有些宛如梅花的暗色痕跡,雅緻又低調,如同他的人一般,只是下襬有些短了,不太合身。

    達駁由認得這件衣服。

    當年母妃在冷宮自戕,費獨抱着她嚎啕大哭,當時穿得便是這件衣服,那些洗不掉的暗色痕跡,是母妃的血。

    達駁由不知向誰發問:“怎會這樣呢?”

    費獨依舊是從容淡泊的,面上淺笑,說出來的話卻讓達駁由如墜冰窟。

    “喜歡嗎?送四哥的禮物。”

    “是你?”達駁由驟然一驚。

    皇宮走水,父皇暴斃,呼去班登基,圖紙失竊……一切終於聯繫起來,順理成章。

    “爲什麼?你哪來這麼大本事?”

    “沒有爲什麼,知道太多可不好。”費獨笑起來了。

    費獨快步走上去,一階一階靠近達駁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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