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沒插上話的萬增笑了一聲。顯然看趙蕈喫癟是件喜聞樂見的事。
趙蕈的臉色有些精彩。
方纔他以孫點獨斷爲由阻止對方下令,轉眼間就被秦簡音堵了回來,想也知道,這兩人一個鼻孔出氣。
按照他的觀點,秦簡音一個不知哪來的野小子,一無官銜,二來年少,根本連坐在這裏商議軍事的資格都沒有,簡直是胡鬧。
但其他人彷彿魔障一樣,就任由秦簡音管理軍務,大將軍竟然連銀甲軍最重要的銀餅都給了出去。
趙蕈忍不住說:“秦公子,恕我說句不中聽的話,大將軍在時,大家都會給你幾分薄面,凡事也許你摻和。可你並無官職在身,又如此年少,縱然大將軍把銀餅給了你,怎能讓人信服?”
“趙大人,話不能這麼說……”秦簡音道。不過他還未講完,萬增一拍桌子嚷了起來。
“你算個球,說話也恁難聽?”萬增十分不滿。
“我們小公子本事大着呢,銀甲軍誰不尊敬他?從前他濟水偷襲辰軍糧道、西鎮設計火攻的時候,你怕是還在朝上跟人吵架吧?放什麼五穀大屁!狗眼看人低,小公子要是想當官,叫他替你做察查使都算看不起人!”
萬增想,反正辰國已經滅掉了,自己也不想再待在軍隊裏,不如趁機多罵趙蕈幾句。
他的話一落音,其他幾個將領也紛紛附和起來。
“就是,你算老幾,也敢跟小公子比。”
“趙蕈,你現在說得高興,有本事當着大將軍的面這樣說小公子啊!”
“囉裏吧嗦的,你看銀甲軍誰認你。”
趙蕈自來銀甲軍以後,除了周誠誰敢這麼對他,此時遭了一頓搶白,頓時被噎得臉一陣青一陣紅,梗着脖子不出聲。
等大家痛痛快快罵完人,萬增才鬆開捂着秦簡音的嘴的手。
秦簡音:“……”
謝謝,但是他好像並沒有感受到來自萬增的尊敬呢。
秦簡音無奈道:“大家聽我一言可好?”
衆人齊看他。
見場面不再混亂,秦簡音順手拿起一根木棍,將地圖指給衆人看。
“這裏是辰國要犯出逃到被神祕勢力挾持的路線,而這裏是西北軍駐地,再往西是北周軍隊異動的地點。結合時間來看,北周此舉有些奇怪,像是在配合那股神祕勢力似的。”
局面清晰瞭然,從要犯出逃到西北軍負責押運,北周毫無動靜,直到神祕勢力出現,局面開始變得混亂。
秦簡音頓了頓,說:“逃犯中有一名爲玉辛的人比較特殊,我已經覈實過了,此人是吉可丹國派遣到辰國的使者。”
玉辛身爲使者,也沒有人揭發他參與了辰國內部的紛爭,既如此,安心等待銀甲軍查驗便可,而後還能被遣返回國,爲何偏偏出逃?
由此可見,這人必定不簡單,雖不知目的,卻不能輕易放過。
眼下倒不必急着調兵,如果他所料不錯,如今西北並不會真的開戰,不過派將領前去追查是必須的,還要儘快。
他言之有理,趙蕈沒有反駁的理由,孤掌難鳴,不得不捏着鼻子認了這個決議。
前往西北調查的任務,秦簡音指派給了常宣。
常宣本是開鏢局的,結果某次走鏢被辰軍截了,手下兄弟都死在辰軍手裏,獨他一人逃脫,漸漸落草爲寇,還當了山大王,號令百十號人。
數年前,秦簡音縣試回來的路上被他打劫,覺得他見識不凡,便和周誠提議招安,將他和有意投靠的山匪收編在銀甲軍內。
後來常宣伐辰有功,周誠又將他提拔爲偏將軍。
感於知遇之恩,常宣相當尊敬秦簡音,對秦簡音吩咐的事一向盡心盡力。
與此同時,剛到郜京的周誠已然開始想念銀甲軍和秦簡音了。
捷報由衛一護持,單獨行動,倒是先一步送回京城。
皇帝看過捷報,聖心甚悅,當即對銀甲軍從上至下封賞一番,又賜周誠良田千畝,珍寶無數,更是將他從武安公晉封爲武安王,享十縣供奉。
京中百姓聽聞大將軍西征凱旋,自發出門迎接,萬人空巷,京城洋溢着喜悅的氣氛。
直到周誠面見過皇帝出宮,皇城裏還有好些民衆翹首以盼,爲的就是一覽武安王的英姿。
面對闊別已久的故里,周誠倒是想起上回返京的情景。
那時候,京中還不是如今這般模樣,現下風氣煥然一新,較當初也多了不少新鮮物什,大昌繁盛可見一斑,此間應當有幾分大哥的功勞。
四年前周謹被任命爲郜京令,甫一上任,便大刀闊斧查辦了京中的灰色地帶,順帶着處理了一批遊手好閒、在律法邊緣死亡試探的紈絝子弟,搞得衆多達官貴胄對他又敬又怕。
上次回京已經是九年前的事了,那回的原因很複雜。
起因是周誠屠城,周仁便收了周誠的兵權,將他關在大營裏。但是周誠不服氣,偷偷跑了出去,在外面遊蕩了一個多月,還救下了被野狼襲擊的費獨。
後來周仁把周誠找了回去,一怒之下,便將周誠送回京城住了半年多。
往事已矣,周誠如今已經並不在意。他只是想,簡音肯定沒見過這麼熱鬧的京城,也不知會不會喜歡。
昌國沒有宵禁,夜裏也有店鋪開着,何況京城繁華,不比邊關寂寥。華燈初上,夜市和白日裏一樣熱鬧。
街頭先有一溜擺攤賣雜貨的,摻着些做喫食的攤子,飄香四溢;路口賣時興瓜果的,開胭脂水粉首飾店的,勾欄院裏唱南曲的,瓦舍耍把式的……一時間,叫賣聲喝彩聲混在一起。
周誠要去兄長的府邸。
他打馬自街上過,身後跟着衛隊,吸引了好些人的注意。有大膽的姑娘嬉笑着朝他身上丟荷包首飾,他卻不解風情,一瞪眼將人嚇了回去。
懷春的少女們交頭接耳:“周大將軍模樣俊朗,可脾氣好凶,怕了怕了!”
見他總擺着張臭臉,姑娘們也逐漸失了興致,道這週二郎就是塊木頭,就算撿塊石頭丟水裏還能聽個響呢。
周誠是沒想到,郜京的姑娘近些年竟然越發大膽。
他將原因統統歸結在大哥身上,心說這都是有根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