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原在郜京也算出名,說好聽點叫風流,不好聽就是到處拈花惹草。
不過旁人不瞭解,周誠卻相當清楚,安原這傢伙其實也就圖嘴上快活,真遇着要與之親近的姑娘,那跑得比誰都快,長這麼大估計連姑娘的手都沒碰過幾回。
他倒是忘了,跟安原相比,他也不遑多讓。
除了一些關係好的將領,周誠在郜京並無多少好友,安原算是最要好的,兩人認識有二十多年了。
說來有趣,他倆的交情還是打出來的。
小時候的安原是個胖子,沒心沒肺的,說話口無遮攔,郜京衆多世家子弟裏,沒幾個人敢惹他。
那時周誠還有點內向,總是獨來獨往,性格也倔,故而每次和安原見面,都會因爲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鬧矛盾,後來更是從口角糾紛演變成肢體衝突。
很不幸,周誠第一回跟安原打架竟然打輸了,被安原按在地上錘。
彼時安原才六歲,周誠還比他大呢,就是瘦了點兒。
因此周誠不能接受這個結果,視之爲奇恥大辱,暗暗下決心奮發圖強,潛心練武。
知道他對習武有興趣,皇帝也很高興,請了一堆高手教他。
結果他天天都鼻青臉腫地回秦府,把秦寬夫婦心疼得不行,就那還活蹦亂跳的,也不叫苦叫累。
功夫不負有心人,不到半年周誠就揍了回去,爲此安原耿耿於懷了好些天,經常嚷着要找他算賬,一來二去,兩人漸漸成了好朋友。
小胖子安原現在也長成個玉樹臨風的模樣了,知道周誠回來,拉着他出去喝茶。
從前二人見面都是喝酒的,而今安原彷彿轉了性子。
周誠問起,安原只說是自己未來的岳丈大人不喜太過孟浪之人,因此自己平日言行格外注意,不僅極少去秦樓楚館聽曲賞舞,連酒也喝的少了。
一說岳丈大人周誠還不知道是誰,想了半天才反應過來,指的應該是田豐。周誠哂笑一聲,這還沒定親呢,表現得也太積極了。
安原無視了周誠的嘲笑,惆悵地說:“你不懂,你不過是個只會打仗的莽夫罷了,哪裏明白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話呢1。”
周誠怒道:“你竟敢譏諷我不讀書!”
真是的,好歹他曾經也被秦叔父教導過幾年,只不過是不愛讀書,又不是讀不懂書。
而且那田老五能算窈窕淑女麼?模樣是好,可週誠卻知道,她十來歲時,就將京裏那些跟她差不多大的紈絝子弟們統統揍了一遍,逼他們認她做老大,惹的禍並不比自己少多少。
隔日便有早朝,朝會結束後,皇帝將他和周謹留下,說是一同喫頓家宴。
這頓飯周誠喫的一點兒也不輕鬆。
皇帝果然說起過些天要辦的慶功宴,聽着規模還挺大,不僅允許京城那些世家權貴、官宦大臣拖家帶口地來,而且也不分男女席位,擺明了要給他說親。
昌國雖然風氣比周邊其他幾個國家要開放一些,周誠也參與過男女賓客不分席的宴會,可這回明顯不同啊。
萬一陛下當場看誰比較順眼,立馬就要給他賜婚怎麼辦?陛下一定做得出來。
皇帝一副早知如此的模樣,和顏悅色地說:“不會拘着你的。成親之後,你若想回西疆,便是帶着家眷一道去也行。”
西疆局勢尚不安定,周偕本就有意命銀甲軍在辰國舊地鎮守幾年,周誠想回西疆,也不是不行。
周誠迫不及待地說:“好啊,我什麼時候回去?”
“……”皇帝咬牙切齒,“你小子就聽見半句是嗎?”
成親是不可能成親的,至少周誠暫時沒這方面的想法,便絞盡腦汁胡扯一通,將話題扯到銀甲軍上,又說起秦簡音的事。
周偕問道:“正則的獨子……我記得他,小名阿頌的,改了名字麼……你從未提起,怎麼沒讓他跟你一起回來?”
知道秦簡音身份的人不多,除了身邊幾個親信,如今周誠也就只告訴了大哥和陛下。
秦家又沒別的親戚,他覺得沒什麼大肆宣揚的必要。
正則是秦簡音之父秦寬的字。
關於改名的問題,周誠從前也問過秦簡音。
秦簡音說,自己還未出生時,父母給他各起了一個名字,抓鬮抓到了父親起的。後來母親去世,父親對她十分思念,便給他改成了當初母親起的那個名字。
提起秦簡音,周誠稍微集中了一點注意力,對皇帝解釋道:“簡音他忙着,顧不得一起,等以後有時間讓他見您。”
“苦了那孩子了。”皇帝嘆了口氣。
皇帝想着,秦家世代爲大昌鞠躬盡瘁,正則去後,自己卻不曾有機會對他的獨子照拂一二,頗有些愧疚,問:“他在你軍中可還好?”
“好着呢。”周誠頓時來了興致,“他眼睛隨秦叔母,其他的隨秦叔父,長得好看,脾氣也好,特別聽話……”
聽他如此滔滔不絕,皇帝和周謹對視一眼。
沒想到周誠還挺關照那孩子。
確實是件稀奇事,說出去誰相信,莽天莽地的周大將軍竟也有如此細膩的一面,還會帶孩子。
皇帝忍不住說:“想不到你早早積累了些養孩子的經驗,就這還不成家?”
“……”周誠瞠目結舌,心道:大意了,又被繞回這個話題了。
…………
三月三,上巳節,光風轉蕙,暖霧驅雲2,正逢暮春。風前香軟,雨後輕寒3,御花園湖邊,正是一派好風景,梨花爛漫,柳絮飛殘。
宮宴上人頭攢動,往來者繡衣羅裳,環佩玎璫,席上的鶯鶯燕燕們比起百花還要嬌豔幾分。
衆所周知,皇帝憂慮宗室後嗣單薄,因而格外操心兩個侄兒。
大將軍的婚事可是陛下的一塊心病。
民間多在上巳節祭祀,水邊飲宴,郊外遊春,青年男女也在此日相攜出遊,陛下特意將宴會定在三月三,其中心思昭然若揭。
陛下寬厚仁慈,對自己的長兄一家委以重任,放心託付銀甲軍的領兵大權,只可惜上蒼不佑,陛下多年來一子半女也無,便將希望寄託在了兩個侄兒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