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君非君子 >第18章 眼神
    不過後來羅宏庭才發現自己想錯了。

    秦公子的確年紀不大,可對五州事宜瞭如指掌,說起來頭頭是道,涉及重要問題也講的明白,他一聽便知道,對方雖還不太熟練,卻是下了苦功的。

    許是怕羅宏庭想不通,孫點也在私底下悄悄跟他透露,說這位秦公子是大將軍的親信,就連銀甲軍的軍務秦公子也會幫着處理。

    聽聞此言,羅宏庭更驚訝了,對秦簡音的態度更加客氣。

    一連幾日,秦簡音和孫點都在羅宏庭那邊忙碌。

    五個州,縱橫五千餘里,從戶籍管理到往後的稅收、官員任命等等,全都要羅大人一人處理,秦簡音想想都替羅大人累得慌。

    但他也就想想,沒主動去多攬活。

    第一,畢竟羅大人才是皇帝安排治理五州的人選,他操心過多難免有僭越之嫌;二來,他窩在屋裏看書喫糕點不愜意麼?出去玩也行啊,何必給自己找罪受呢。

    如今他就盼着交接完畢,早日卸下重擔。

    秦簡音記得,因爲西征伐辰大勝而歸,陛下龍心甚悅,下了旨意,說明年要加開恩科。

    雖只是加了會試與殿試,與連州試都沒參加的他毫無干系,可也是個提醒。

    先前因跟去西征,他許久不曾讀書。荒廢了那麼多時日可不行,得儘快把學業撿起來纔是。

    …………

    忙到深夜,秦簡音才從羅宏庭那裏回來,他今日向羅大人請教了一些有關訟案審議的問題,有所啓發。

    在銀甲軍裏雖接觸不到這些,但是他仔細一想,以後若真是入仕了,必然也得了解相關問題,現在提早做好準備,免得到時候手忙腳亂。

    他一邊琢磨着,一邊收拾東西準備休息,簡單洗漱之後便吹了燈,剛解開衣帶,又想起門還沒關,於是攏着衣襟翻身下牀。

    黑洞洞的門口杵着個高大的黑影,看不清臉,但一身鎧甲映着微光,一閃一閃的,有些駭人。

    秦簡音嚇了一跳,不由自主屏氣凝神,伸手摸向靠牆放着的木棍,喝問道:“誰?”

    那黑影走過來,開口說話,原來是周誠。

    秦簡音鬆了口氣,悄悄將手裏握着的木棒放回牆角,想想又有些疑惑,問:“這麼晚了,大將軍還沒睡,是找我有事嗎?”

    “沒什麼要緊事。”周誠緩緩道,“見你回來的晚,過來看看。”

    或許在四周安靜的時候,人的情緒會被放大,感知也會變得格外敏銳。

    寂靜的黑夜裏,秦簡音覺得周誠看自己的眼神是不對勁的,呼吸聲是不對勁的,甚至擡腳的動作,也是不對勁的。

    周誠還真是過來看看,看完這就要走了。不過都走到門口了,又忽然回頭。

    就着月牙兒微弱的光,秦簡音猝不及防和周誠對視了一眼,心中咯噔一跳。

    周誠的眼神裏有些複雜的情緒,可是秦簡音還沒來得及解讀出什麼,就見他一扭頭回對門了。

    一些平時注意不到的細節慢慢浮現在秦簡音眼前。

    當沒有意識到某層方面的含義時,周誠再親暱的舉動,秦簡音也只當是和自己玩鬧,不會放在心上;但是一旦明悟,哪怕僅僅是一個眼神,一句話,他都不免多思多想。

    喜歡一個人的心思是藏不住的。

    就這麼呆呆地在黑暗中站了好一會兒,他最終也沒弄清楚周誠是什麼時候對自己起了異樣的心思。

    他腦海裏一團亂麻,最後皺緊眉頭,兩眼望着屋頂嘆氣。

    他一直視周誠爲兄長,自然不理解周誠爲什麼會有那種莫名其妙的念頭,也不清楚是否該回應。

    在他過去的十七年歲月裏,唯一一次思考有關情愛的問題,還是段將軍問他喜歡啥樣的小姑娘那回,但那時候才十二歲,壓根沒思考出個所以然,最後還是糊弄了事。

    未曾接觸過這方面的內容,別說情竇初開,能意識到周誠的不對勁,都得算是他腦子好使的原因。

    他想,自己不能在銀甲軍待太久,得想個法子離大將軍遠點,說不定大將軍就能冷靜下來了。

    他有點兒沮喪,難不成真得熬到科舉入仕?下次州試還在兩年後呢。

    對於能不能金榜題名,他倒是自信的很,可是面對一段已然逐漸明朗的感情,他卻下意識選擇了逃避。

    往後幾日,他開始有意避着周誠。

    周誠一開始還來找過他幾次,想跟他多待一會兒,結果三番兩次他都找藉口溜走,就算不得不待在一塊兒,也要想方設法拉上別人。

    後來周誠大概是意識到他不想見自己,便也漸漸不敢來了。

    加上軍中繁忙,故而除去必須要彙報軍務的時候,兩人竟有月餘不曾獨處一室。

    就連格外遲鈍的衛一都察覺到不對勁,偷偷問秦簡音是不是和大將軍鬧了矛盾。

    “大將軍脾氣犟,要是他哪裏惹你生氣了,你就只管說出來,千萬別自己憋在心裏。”衛一說。

    秦簡音只是笑笑,“謝謝你啦,沒什麼事的。”

    見秦簡音不肯說,衛一也沒有非要問清兩人之間發生了什麼,只是推測應當是大將軍的錯。

    要是誰惹了大將軍,大將軍必定不會輕易放過,少說也得大罵一通。可如今的情形,看着像是大將軍做了錯事,不然怎麼一直不去找小公子,明顯虧心嘛。

    就這麼磨着也不行,秦簡音百般思索,終於打定主意,找大將軍商量,說自己要外出遊歷。

    周誠見到他主動來找自己,還有些高興;可是等他說完要離開銀甲軍,眼裏的光又暗淡了下來。

    “你去哪裏遊歷,在銀甲軍待着不好麼……”周誠不高興地說。

    但是話一出口,周誠隨即就明白了他說想外出遊歷的原因,一顆心也沉了下去。

    周誠苦澀道:“簡音,你就這麼厭煩我,多一刻都不想待?”

    秦簡音一怔,下意識搖頭,想要解釋自己不是那個意思,可又不知從哪開口。

    良久,他嘆了口氣,輕聲說:“大將軍,咱們分開一段日子,或許你能冷靜一點。”

    “不,我已經很冷靜了。”周誠急迫地說,“我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你……”

    周誠忽然停頓了,沒有再說下去,因爲秦簡音正看過來,神情裏帶着點祈求,讓他的心都跟着顫了一下。

    “讓我走吧,就當……給我一點時間考慮,行嗎?”秦簡音說。

    想了想,又遲疑道:“三年,三年時間。等我想好了,會和大將軍說清楚的。”

    秦簡音一直很清醒,知道自己如今不過是寄人籬下而已,因此只能收斂自己,做個不惹人厭的乖巧後生,數年來一直這般如履薄冰。

    再有三年時間,他就及冠了,也許到那時自己已經打拼出一片天地,就可以自由一些,不必再如此小心翼翼。

    周誠也知道秦簡音大抵是故意這樣說的,可心底還是燃起一絲微乎其微的希望:萬一呢?萬一簡音想通了呢?

    周誠答應了。

    就算不答應又能如何?難道還要把人強留在身邊?他不忍心。

    現在不是把話攤開說的時機。簡音明顯一副抗拒的姿態,想來不過是出於親近和依賴,不敢直接回絕自己,若是做得太過火,只怕簡音以後難免會怨恨。

    周誠這樣寬慰自己,雖然十分失落,卻又好像放下了什麼重擔。

    既然簡音想出門遊歷,必要安排得十分妥帖纔是。

    出門在外,沒錢寸步難行。銀錢必不可少,現銀、銅子、銀票,都帶一些,以防萬一;乾糧也得帶齊了,換洗衣物、愛喫的零嘴兒、最喜歡的硯臺……

    秦簡音無語道:“哪兒就要的了這麼多東西?太多我也拿不下呀!”

    周誠點了點頭,嗯,所以還得帶上幾個使喚的。

    此一去不知多久纔回,路上指不定會遇到危險,也可能會生病,秦簡音身體不好,不能沒個照顧的人。

    銀甲軍裏的士兵將領按詔不得隨意離開西疆,沒法帶走,新買僕人的話或許又不太穩妥,衛一比較合適,但得負責往京城傳遞奏章,不大走得開,看來最好是寫信到京城府上,讓管家挑幾個可靠的過來。

    還能趁機多留簡音一段日子。

    秦簡音深吸了一口氣,說:“誰也不帶,我自己收拾。”

    他覺得自己還沒那麼嬌氣,雖然身子骨弱吧,可是已經好生將養了許多年,衛二每個月少說要給他燉七八回藥膳,補品不要錢一樣地往他嘴裏塞,這兩年都很少生病了。

    再說了,好歹他也在銀甲軍待了那麼久,耳濡目染,不說精通武藝,起碼一些防身的招式還是學了的。

    可是他不許周誠插手,周誠還不放心:“要不,我還是叫衛一陪着你吧,他功夫不錯,至少能照顧你。”

    “大將軍,週二哥,您就別操那麼多心了。先不說銀甲軍與京城聯繫都是衛一遞消息,再者,他可是陛下親封的正四品輕車都尉,就只陪着我,什麼也不幹,您不覺得有點兒不合適嗎?”

    秦簡音哭笑不得地將周誠從自己屋子裏趕出去,順手閂上門。

    大概是被磨煩了,他竟做了以往不敢做的事。

    可週誠都被硬推出去了,還在外面站着,將門拍得砰砰響:“不行!我不放心!你非得一個人走,我是不會同意的!”

    最終秦簡音無奈妥協,只好答應讓衛一送到海州邊境,並且還得帶上週誠給的武安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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