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君非君子 >第19章 新月
    這個武安王令,又和銀甲軍的兵符、皇室身份的銀餅之類的東西不同了,是周誠封王之後纔有的,可稱作是武安王的身份證明。

    周誠除了銀甲軍大將軍的身份,現在還是個有着相當大的權柄的王爺,因此,持其令牌者,也擁有武安王一定的權力。

    意思就是說,如果秦簡音合理發揮令牌的作用,至少也可以保證自己的人身安全。

    周誠道:“有令牌在,就算知州見了你也得恭恭敬敬,有什麼只管找他們,沒錢了也只管問他們借,回頭我替你還。”

    話裏話外大有叫他隨便作威作福的意思。

    當然了,秦簡音必然是不肯的。

    令牌是銅製的,上端有虎頭紋樣,正面刻“大昌武安王令”四字,背面是繁複的花紋。

    據說本來正一品官員規格的令牌通常都是玉製,但皇帝考慮到周誠毛手毛腳的,可能十塊八塊都不夠禍害,便單給他換了銅製,也不知是真是假。

    秦簡音聽着周誠一遍又一遍的囑咐,有點感念,又有點想笑。

    回想當初兩人第一次見面時,那個把他嚇哭的大將軍的影子是一點也找不着了,現在天天逮着他絮絮叨叨。

    即便說了許多話,周誠還是不放心,再三檢查他的行李,確認沒有落下的東西才作罷。

    他包袱裏已經被塞了不少銀子銀票,可週誠還是覺得不夠,叫他往身上也裝點錢,說是兩頭放比較穩妥。

    他覺得有道理,就把令牌也揣在懷裏藏好了,身份文牒和官憑路引倒是都跟衣服放在包裹裏頭。

    挑了一個風和日麗的早上,秦簡音向衆將領告別。

    周誠對衆人的說法是他年歲漸長,想獨自出門闖蕩,將領們並不知他和大將軍之間發生了什麼事,有些不捨得他離開。

    連趙蕈都帶了一點依依不捨的意味,道:“秦公子這就走了?唉,一路小心,千萬別遇上盜匪。”

    衛一在後邊翻白眼,暗罵他不會說話。

    只有孫點因爲平日裏與周誠和秦簡音相處的都多,又心思敏銳,覺察到他二人之間微妙的氣氛,四下裏環顧一週,撞上東郭朗的視線,兩人隱晦地交換了個眼神。

    周誠伸出手,似是要去牽秦簡音的手,然而頓了一下,最後只是抓住他的胳膊,低聲道:“……記得寫信給我。”

    “好。”秦簡音回答。他看大將軍沮喪的模樣,突然覺得有些不忍心,但還是什麼也沒說。

    衆人目送他帶着衛一離開,向東而行。

    周誠回到駐地的第一件事,就是鑽進秦簡音那屋找了一圈,最後將他塞進角落的香囊鄭重地放在自己枕邊。

    …………

    些許時日,衛一把秦簡音安然無恙地送到海州邊境,自己一個人回西疆。衛一三步一回頭,可惜最後也沒問出來秦簡音爲什麼突然要走。

    難不成大將軍把小公子氣的這麼狠?可是看臨走前倆人依依惜別的樣子,也不像呀!

    秦簡音從海州邊境進入關內,幾乎是馬不停蹄地往東趕路。

    他都想好了,此行定要去一趟江南。

    話本子裏都說,江南風景極美,四季如春。

    西疆苦寒,他可太嚮往江南那種仙境一樣的地方了。

    他未在海州過多停留。

    在他的記憶裏,父親也曾帶着他在海州暫居過一段時日,幾乎走遍了海州各城,沒什麼有意思的。

    一路走來,約莫十數日工夫,他到達了迅州與海州交接處的邊境。

    守城的士兵看過他的身份文牒和官憑路引,略盤問幾句,很痛快地放行,他便隻身一人進入了這個陌生的地界。

    迅州畢竟不是昌國的中心地帶,自收復至今也只不到二十年,不甚繁華,從城樓入關便是大片荒野。

    一路匆匆忙忙的,秦簡音早就疲乏了,想要找個地方歇歇腳,卻連一戶人家都看不見。天色漸晚,他終於在路邊看見了一家客棧,看樣子剛開不久,便打算簡單喫點就歇下。

    店小二還算熱情,但這裏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秦簡音不禁想起什麼人肉包子店的恐怖故事,於是打消了喫東西的念頭,連水也沒喝,只要了一間客房,想着待會兒可以喫乾糧。

    他倒沒擔心會被打劫的問題。好歹他在大將軍手底下也能走兩招,遇上一般劫道的還真不是問題。

    可是他沒注意到,在付過房錢上樓梯時,店小二緊緊盯着他的背影,貪婪的目光落在他沉甸甸的包袱上。

    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還是荒郊野嶺,秦簡音也沒敢睡太死。

    迷迷糊糊間,彷彿聽見有上下樓梯的聲音,他漸漸轉醒,無意識地伸手摸向枕邊,卻摸了個空——枕邊的包袱沒了。

    他一個激靈,趕緊摸摸身上,還好令牌和銀票沒丟,脖子上的玉佩也好好的,甚至腰裏揣的碎銀子都還在。他坐起來,不死心地找了一圈,最後不得不確認,包袱真的不見了。

    雖然那毛賊沒動他身上的東西,可是秦簡音還是十分氣憤。

    多缺德啊,把他的包裹整個拿走了,換洗衣服沒了不說,連身份文牒和官憑路引都不留!

    他越想越氣,立馬翻身下牀去樓下找店小二。

    東西丟了估計和店家也脫不開干係,外頭舉目皆是荒原,假如有賊人出現,多醒目啊,店家會發現不了?

    客棧並沒有其他住店的人,因此顯得格外安靜。他走下樓,店家還沒有歇下。

    店主人生得一臉橫肉,貌似是個不好相與的,三更半夜坐在當門櫃檯裏打算盤,兩個店小二一左一右守在門口,看着就非常不對勁。

    見狀,他沒有立刻上前質問,而是換了種口氣,詢問道:“掌櫃的,在下剛剛發現帶來的包裹不見了,不知……”

    “什麼包裹?我一直在這裏算賬,並沒見到啊,是遭了賊麼?”店主人面色誠懇,也不知有幾分真假。

    見他這般做派,秦簡音一時沒想好如何迴應,站在原地斂目思索。

    若是有賊,這掌櫃的和店小二都在,必定會發現,至少能聽見動靜,不至於什麼發現也沒有。由此看來,他十之八九是進了黑店。

    早沒想到,不該衝動行事的。

    店主人咧嘴一笑,“時辰不早,我看客官您還是先休息吧,說不定是天黑看不見,明兒早上就找着了,找不着我陪您去報官。”

    想不到這少年看着年紀不大,倒是挺機警,沒來得及動手就醒了。店主人想,不過既然捨不得那幾個錢,不如下陰曹地府繼續找。

    但秦簡音站了一會兒,擡頭微笑道:“哦,那倒不必了,我急着趕路,現在啓程也不錯。”

    好歹也在西疆待了那麼多年,真當他看不出來麼,這個店主人瞧着就像是手上沾過血的,等他真睡下了還不知道要發生什麼,不如趕緊脫身,儘快進城報官。

    他向外走,假意要出客棧大門,果不其然,兩個店小二起身,隱隱成阻攔的姿態。

    “這就要走?”店主人笑道。

    “忘了,我的馬還在後院,掌櫃的去給我牽來吧,我就在這裏等着。”

    秦簡音懶得客套了,盯着店主人,一字一句地說。

    店主人愣了一下,說:“行。”便笑容可掬地起身,似乎要朝後院走去,半點不露破綻。

    秦簡音笑了一聲,忽然拎起手旁的長凳橫抽,兩個小二不防備,都被他一凳子劈昏過去,撲倒在地。

    腳步聲響起,他回頭一看,店主人不知從哪拿了武器,手持朴刀奔過來。

    一寸長一寸強,長凳對朴刀,勝算也不小。

    他就勢一避,反手將長凳砸過去,趁店主人躲閃的空隙,眼疾手快地奪了刀,擰腰擡腿掃去。

    店主人大概沒想到他會突然發難,防備不及時,被他橫掃在地,又捱了幾拳,昏厥過去。

    秦簡音也是頭一回遇上這種情況,好在反應及時,先發制人,不然等店主人三個合起來對付他,他指定玩兒完。

    他東翻西找,拿着一截麻繩,將三個昏迷着的人都捆嚴實了,這纔去拿自己的包裹。

    包裹就在櫃檯後頭放着,已經被打開了,東西都還在,身份文牒和官憑路引卻被燒燬了,大抵是怕留下證據。想不到這黑店還挺細心。

    回頭再看了幾人一眼,爲防萬一,他拎起長凳,又往每人頭上補了一下,這才轉身去後院牽馬。

    雖然這幾個人要害他,可終究他一點事也沒有,渾身上下唯一的傷還是手上拎凳子磨破了皮,沒理由下手太狠。

    大昌不興隨便殺人,犯法可是要蹲大牢的,還是報官比較好。

    可沒想到的是,他注意着飲食不曾中招,那匹馬卻被餵了藥,臥地不起,口吐白沫,瞧着奄奄一息,已經不大行了。他只好放棄騎馬,徒步行走。

    出了客棧,外頭一片荒涼,野地裏也沒有人,着實讓人害怕。不過要是有人的話,他可能會更害怕。

    秦簡音忿忿地走着,思來想去越發生氣,從前他被照顧得太好,哪裏受過這樣的待遇啊,睡也沒睡好,趕路連馬也沒得騎。

    已過白露,幾場雨下過,天逐漸冷起來,更何況夜半風涼露重,寒風一吹,他忍不住打了好幾個噴嚏。

    這樣下去,怕不是明天等不到報官,自己就要先病一場。

    仰頭望去,只見一彎明月,數點星光,遠山墨色,恍然不知今夕何夕。

    他心有所感,吟道:

    “新月東山起,行人慾住時。朗星中天落,長夜更聲遲。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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