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貪不貪吃了?還貪不貪?貪不貪了?”

    劉明建緊咬着牙,眼中強忍着淚花,身上穿着小小的孝服,跪在如今的奶奶、母親和兩個姑姑面前。事實果然和他想的一樣,這件事的悲劇,果然是大伯貪喫惹的禍。

    1959—1961年,中國經歷了“三年經濟困難”時期。作爲一名歷史愛好者,劉明健查過這方面的資料。根據對災情、受災面積等資料圖表的分析,他知道這三年發生了持續的嚴重自然災害對於廣大農民羣衆來說到底是什麼程度的打擊。當時,因爲各種決策錯誤帶來的重大影響,尤其是“□□”和人民公社化運動中的嚴重“左”傾錯誤,加上從1959年到1961年,中國農田連續幾年遭受大面積自然災害所導致的全國性的糧食和副食品短缺危機,新中國面臨建國以來最嚴重的經濟困難。

    據國家統計局、民政部編撰的《1949-1995中國災情報告》記載,1959年全國出現了“受災範圍之大,在1950年代是前所未有的嚴重自然災害,”受災面積達4463萬公頃,且集中在主要產糧區河南、山東、四川、安徽、湖北、湖南、黑龍江等省區。1960年,災情繼續擴大,北方持續爆發特大旱災。進入1961年後,大旱蔓延黃河、淮河和整個長江流域,河北、山東、河南三個主要產糧區的小麥比上一年最低水平又減產50%。

    劉明健上一世一直聽奶奶也就是如今的母親謝蓮花講生活的艱辛,這也是他上輩子最愛聽的故事,奶奶說六十年代生活艱苦,喫的都是粗糧,玉米麪多一點,窩窩頭是主糧,珍子稀飯(就是玉米粉碎後煮的,也就是玉米糊糊)。

    當時的謝蓮花還一臉回味的對他說她感覺還挺好喫的,玉米糊糊放一點炒的菜,加點鹽,味道很好,做法也簡單,不耽誤上工。有時候他們也喫高粱面,高粱饅頭是棗紅色的,很粗,刮嘴巴,但是個頭大頂餓。

    雜糧喫的多一點,也喫白麪饅頭,但那時候磨面留的麩皮少,黑麪和白麪參在一起喫,所以饅頭都不是很白,可在她那個時候,能喫上一頓白麪饅頭,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了。

    也是,那時候糧食缺,糧食產量低,飯菜油水少,人飯量大,而且也不外出打工,口糧就是一大部分,那時候農業合作社,生產力也不高,大鍋飯聰明的人天天喫好的,老實人出大力喫的也不行。

    據奶奶講,六十年代,他們喫的大鍋飯,饅頭類的是玉米麪多一點,面只能用小麥做,肉肯定不喫家養的,生豬指標都給國家交了,那時候野雞野兔多一點,但是油比較少,調料也少,那時候的肉也沒有那麼好喫。唯有等農業社膽子大的人故意把羊打死,大家才能偶爾喫一次羊肉。

    其他都是精神食糧,天天開大會,學習,批判等。

    奶奶並沒有仔細說六十年代初的生活狀況到底是怎麼回事,但劉明健可以想象得到,那時候能喫飽飯就是一件十分幸福的事了。他腦海裏並沒有大伯也就是他現在這個身體腦海裏的記憶,不過他聽奶奶提過,他大伯嘴饞的很,自從會走路滿地跑之後就一門心思往外鑽想找口喫的。

    而在奶奶孃家的後池塘,可是有魚的,兩歲的孩子正是饞的時候,被和自己年紀差不多大的表哥鼓搗去冰洞裏掏魚結果出事了,還連累了自己的父親。

    不過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劉明健知道現在不做點什麼,只怕會被謝蓮花下死手打,被打幾下當作給大伯贖罪劉明健可以,可要他一直捱打下去他卻不幹。畢竟犯錯的人又不是他,如今,這兩歲的小身子虛弱得很,要是再給打幾下,他怕自己又要去投胎了。

    人死如燈滅,劉明健可不敢賭自己再死一次又能活過來,於是他想到了一個電視劇裏屢試不爽的法子:裝暈。

    果然,裝暈是一個屢試不爽的好法子。劉明健一暈,在一旁狠心沒有看他的葉川翠就再也忍不住了,急忙衝上去抱住劉明健,一邊輕輕拍打着他的小身子,一邊衝謝蓮花吼道:謝蓮花,好你個喪門星,誰讓你打我孫子打的這麼重的?是,他貪玩愛鬧害了鈺厚我也十分痛心,可說一千道一萬,要不是你那個不懂事的堂侄跟明建說下面有好喫的小魚,他會屁顛屁顛的去冰洞掏魚嗎?要是往深處裏追究,要不是你昨天發了薏症,死活要帶着男人孩子去你孃家,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嗎?

    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葉川翠幾乎是咬着牙從喉嚨裏吼出來的聲音。

    劉明建只是裝暈,又不是真的暈了過去,他躺在葉川翠的懷裏,心裏不由得暗歎一聲。她前世爺爺今生父親的死,說到頭來只是個意外,可要說是完全意外,卻也不盡然。而其中過錯最多的自然是他那個四歲的表兄謝浩和上輩子的原裝大伯,上輩子她看過一部電影叫做一個饅頭引發的血案,而現在,真是叫他不知道怎麼說。

    讓劉明健有些擔心的是,奶奶如今之所以這麼緊張他,一來是因爲他是劉鈺厚唯一的血脈,後來是因爲她年紀太小不經事。可就算是這樣,她痛苦之下也把怒火轉移到了完全無辜的謝蓮花身上,上輩子的老爹這輩子的弟弟出生了,奶奶還會對他這麼好嗎?尤其是現在還是六十年代初,一個失去長輩喜歡的小孩子會面臨怎麼樣的命運?劉明建連想都不敢想。

    到底只是個兩歲的小孩子,腦子裏想着這麼複雜的事,身上又着了涼,劉明建很快就發起了燒,整個人燒的迷迷糊糊的,嘴裏模模糊糊的喊着爹爹。

    謝蓮花見兒子燒成這副樣子,在婆婆的指責之下,也覺得是自己打的太重了,暗惱自己下手下的太重,這事說到底也不能怪兒子,她也有責任,怎麼就這麼爲了解脫似的把責任都推到兒子身上了,她不是個合格的母親。

    想到這裏,謝蓮花愧疚不已,接下來的這段時間,衣不解帶的照顧着兒子。她一邊要操心丈夫的後事,一邊又要照顧兒子的身體,再加上心中的壓力,幾天過後,她暈倒在了劉明健的牀邊,倒翻了端在手裏準備給兒子的藥。

    劉明健幾天的功夫下來,燒已經退的差不多了,也沒有睡得很沉,聽到旁邊的聲響,他急忙往聲源處一看,見謝蓮花暈倒在他牀邊不遠處,他急忙爬將起來,一邊掐着謝蓮花的人中,一邊喊着:娭毑,娭毑,嗯媽……嗯媽不動了。

    劉明健並沒有跑去找葉川翠,他擔心謝蓮花有什麼意外。而這三間房哪怕是新起的,佔用的宅基面積也不是很大,他的聲音並不小,一牆之隔的葉川翠肯定能聽到。

    事情也正如劉明健想的那樣,葉川翠很快就走了過來,一起來的還有正和自己母親說着話的劉鈺茗,聽到她們過來的腳步聲,劉明健不着痕跡的撒了放在母親人中上的小手,趕緊迎了上去,撲到葉川翠的腳邊,小聲的抽泣着。

    不過,劉明健內心深處並不怎麼擔心謝蓮花,倒不是他對謝憐花沒感情,而是因爲他精通醫理,給謝蓮花把一下脈,就知道她只不過是因爲有了雙身子又過度勞累的緣故暈倒了而已,只要她好好休息下就行。只是一想到謝蓮花肚子裏懷的是上輩子的渣爹,劉明健的心情又有些複雜。

    劉明健上輩子的老爹這輩子的弟弟劉明康是個重男輕女的人,偏偏他又是公職人員,爲了生個兒子,把自己剛出生的女兒扔給了自己寡居的老母親謝蓮花。只是後來劉明康被查出患有少精症,而且這病隨着年紀的增長會越來越嚴重,能在三十多歲的時候有她這麼一個女兒可以算得上是老天眷顧了,再想要個孩子,那簡直是難如登天。

    這個原因,他上輩子十二歲的時候被劉明康接了回去,因爲自己這輩子可能只有這麼一個孩子的緣故,劉明康對她很不錯,一些不明真相的人看在眼裏,還以爲他是什麼絕世好爸爸?殊不知那個斯文敗類之前就和他老婆懷過一胎,因爲是未婚先孕,擔心影響自己提幹的原因,讓他老婆流產。之後又因爲自己精子活力低的緣故卻讓自己的媳婦流了三次產,卻從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以爲是她之前流過產的緣故,給她調理調理好身體之後又繼續讓她懷。

    劉明健上輩子被接回家之前,她上輩子的老媽又懷過兩胎,是因爲渣康少精症的緣故,而流了產,攤上渣康這麼一個丈夫,同爲女人,劉明健覺得自己上輩子的老媽真的是倒了八輩子的黴了。而就在剛剛,劉明健用食指、中指以及無名指搭在謝蓮花寸關尺部位把了一下脈,懷孕時的脈象爲滑脈。滑脈會感覺脈象往來流利,應指圓滑,像珠滾玉盤的樣子。謝蓮花的身體狀況完全符合懷孕的人的徵兆。顯然,渣康已經在謝蓮花的肚子裏紮根了。

    只是到底該怎麼對待這個弟弟呢?偷偷摸摸的把他打掉是絕對不可能的,也不說那個傳說中的祖母理論,單是他如今只是一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嬰兒,劉明健也下不定決心這麼做,看樣子,能對弟弟進行愛的教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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