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官府已經發布了公文,先帝駕崩,??要求官民服三個月的國喪,期間不得宴請、嫁娶、奏樂。
同時也有新帝登基大赦天下、減輕賦稅的惠民舉措。
只要不影響自己的生活,??百姓們其實並不是很在乎誰在京城當皇帝,完全當一樁熱鬧低聲議論着。家裏有親朋好友犯事的都很高興,不用再坐大牢了,??家裏被犯人欺負過的自然不滿,??好不容易把人弄進去,??結果沒多久就給放了出來,也太不公平。
不過,??守城士兵就在旁邊站着,百姓們都只是竊竊私語。
突然,??一陣馬蹄聲從遠處傳來,排在城外的百姓們回首張望,有人驚呼道:“是燕王殿下!”
這一嗓子,所有人都緊緊地盯着越來越近的馬隊。
靠近城門時,??一匹匹駿馬放慢了速度,燕王乃一城之主,自然不用排隊,當他率領衆人緩緩進城時,百姓們也都看見了燕王現在的模樣,??面容憔悴臉色發黃,哭腫的眼皮下是一雙佈滿血絲的眼睛。他皺巴巴的錦袍外披着一層白色孝衣,??只是那孝衣上有血跡也有塵土污漬。
百姓們面面相覷。
先帝死了,王爺該去奔喪啊,就像百姓家的兒子,就算有天大的事,老子死了兒子也得趕緊回去,王爺怎麼回來了?
燕王神色木然,彷彿聽不到百姓們的疑惑。
只是,當他的駿馬跨過城門不久,緊緊注視王爺的百姓就見王爺身形一晃,下一刻就從馬背上跌了下來!
“王爺!”
“父王!”
驚呼聲接連響起,幸好有個排隊的農夫眼疾手快,及時抱住了燕王摔下來的身體!
魏家三兄弟與侍衛們第一時間趕過來,可是無論他們如何喊叫,燕王都緊緊閉着眼睛,昏過去了。
魏曕當機立斷,與出城的一戶人家借了馬車,他們三兄弟小心翼翼地將燕王擡上馬車,立即朝王府而去。
待到下午,平城裏就傳出兩道消息。
“先帝留下遺詔,不準藩王奔喪,燕王日夜兼程奔到一半被迫折返。”
“燕王喪父,悲慟成疾,進城時栽落馬下,侍衛們跟百姓借了馬車纔將人送回王府。”
謠言都能被百姓們傳成真的,而這兩道消息本來就是真的,於是在流傳的過程中被百姓們添油加醋地渲染,直傳得燕王恐怕要不行了,真是個大孝子!
燕王府。
燕王被擡回來時,殷蕙等人還都跪在王府爲先帝搭建的靈堂裏。
雖然先帝人在京城,可燕王府的子孫們也要守靈,這靈堂也是必不可少。
聽說燕王昏迷,徐王妃趕緊帶着一大家子趕了過去,到了勤政殿,徐王妃讓李側妃四妾以及小輩們在外面等着,她與魏暘匆匆進了內殿。
魏昳、魏曕、魏昡也都守在榻前。
燕王仍然閉着眼睛,王府郎中何景正在爲他號脈。
“好端端的,你們父王怎麼病了?”徐王妃擔憂地問魏昳。
魏昳嘆口氣,簡單地解釋了一遍。
魏暘露出怒色,不能責備先帝,他就朝三個弟弟發脾氣:“你們怎麼照顧的父王?但凡你們盡心伺候,父王也不至於病得這麼嚴重!”
魏暘哼了一聲,走到何景身邊,又換上了一副憂心忡忡的面孔。
燕王悠悠轉醒。
魏暘激動道:“父王您醒了!您現在感覺怎麼樣,哪裏不舒服?”
燕王微微抽了抽眼角,掃眼身邊的衆人,他嘆口氣,閉着眼睛擺擺手:“除了何景,都下去吧。”
魏暘欲言又止,看向母親。
徐王妃非常瞭解燕王的脾氣,說一不二,而且她也經歷過喪父之痛,心裏難受的時候,什麼安慰的話都沒用,只會讓人爲多餘的應酬煩躁。
王爺安慰她,她得面露感激地聽着,輪到王爺,王爺不喜這種虛話,他們就得閉嘴。
“都退下吧。”
徐王妃做主,與魏暘四兄弟都離開了。
過了兩刻鐘左右,郎中何景出來了,道燕王傷心過度傷了元氣,他只能開調理的方子協助王爺調養,剩下的,得王爺自己走出悲痛。
徐王妃明白了,見魏昳三兄弟風塵僕僕的,都是沒休息好的樣子,道:“你們先回去休息吧,王爺這邊有我們守着。”
魏昳、魏曕、魏昡都不肯走,要一起守。
一羣人就都守着一家之主,黃昏時,燕王恢復了一點精神,叫妻妾兒孫們進去見了一面,要他們盡心替先帝守靈,除非他召見,誰也不用再來探望。
夜裏是不用守靈的,除了徐王妃、魏暘還留在勤政殿,其他人都先離開了。
澄心堂。
魏曕外出這數日就沒有洗過澡,路上沒法洗,到了驛站,父王沉浸在悲痛中沒有叫過水,他們做兒子的也不好在這時候講究。
照例先讓人備水,魏曕纔跟着殷蕙進了廳堂。
循哥兒被乳母抱走了,衡哥兒本想與爹爹親近親近,被殷蕙用眼神示意他先回房。
衡哥兒很懂事,乖乖走了。
魏曕的臉雖然憔悴,卻依然冰冷,縱使上輩子也經歷過這一段,殷蕙也看不出魏曕爲先帝的死究竟有幾分悲傷。
“先喝口茶吧,嘴脣都幹了。”殷蕙倒了一碗茶,端過來,目光溫柔,聲音也溫柔。
溫柔有多種,全都通過語氣眼神而變化,有的溫柔令人心安得到慰藉,有的溫柔,會令人心動生欲。
此時此刻,殷蕙只想安撫魏曕心中可能會有的悲傷。
魏曕能感受到,接過茶碗,低頭喝了起來。
有些事情連父王也不能說,但魏曕很清楚,此刻他的心裏,沒有任何悲傷,甚至還不如鎮國公去世時的感慨遺憾多。
因爲皇祖父傷了父王的心,他親眼目睹父王的淚與痛,無法不怨。
況且,鎮國公去世,對燕王府沒有太大的影響,皇祖父一走,燕王府再難有先前的太平,魏曕如何能靜下心來緬懷一個長輩?
他本就話少,此刻更無話可說,丫鬟們把水擡進西邊的浴室,魏曕就單獨進去了。
平時他洗澡很快,這次卻在裏面待了半個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