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那衣裳很是陌生,殷蕙本能地往裏面瑟縮了下。
魏曕見了,眼裏浮現笑意,她還真把他當哪個粗人了不成?
殷蕙下一刻就認出了他,也沒有錯過他那個短暫的笑。
腦海裏浮現一些畫面,殷蕙瞪他一眼,抓起被子蓋過腦頂。
魏曕也沒在意,出去一趟,確定孩子們還都熟睡,他再去院子裏看了看,然後折回來,坐到牀邊。
殷蕙背對他躺着,問:“什麼時候了?”
魏曕道:“不早了,等你收拾好,我就讓人把樹苗送過來。”
這其實也是在催她起牀,別再賴着了。
陶然居就三間簡陋的屋子,等會兒花匠們在院子裏走動,她堂堂王妃在裏面酣睡,成何體統?
殷蕙哼了哼:“王爺是怕哪個粗人再闖進來嗎?”
魏曕捏了捏她的耳朵,他自己可以做粗人,真正的粗人,連一絲接近欺凌她的可能也不會有。
鬧歸鬧,殷蕙也知道該做正事了,在被窩裏轉個身,叫他去桌子那邊坐着。
魏曕也就坐過去了,一邊喝茶,一邊看她躲在帳子裏,一件一件地把衣裳穿回去。
少頃,夫妻倆衣衫齊整地走了出來,魏曕去後院看着花匠們運來帶土移栽的果樹樹苗,櫻桃、桃樹、棗樹、橙樹,一種兩棵。
等長風帶着花匠們退下,衡哥兒三兄妹也醒了,興高采烈地來看爹爹種果樹。
殷蕙也跟着孩子們看,看魏曕捲起袖子,挨着牆角分別挖了八個樹坑,堂堂王爺,一把鐵鏟揮踩得越來越熟練。
“父王,今年能喫到櫻桃嗎?”
循哥兒饞嘴地問。
魏曕看看那兩棵還沒有寧姐兒胳膊粗的櫻桃樹,推測道:“明年吧。”
他說這話時,衡哥兒、循哥兒、寧姐兒將一棵櫻桃樹圍成了一圈,都仰着小臉觀察着櫻桃樹枝。
殷蕙的目光,定在了衡哥兒的小臉上。
這輩子,她能陪三個孩子一起等着明年的櫻桃成熟,上輩子呢,上輩子的衡哥兒,還有娘嗎?
一縷輕風吹來,櫻桃樹苗的嫩綠葉子微微晃了晃。
殷蕙也恍了下神。
她忽然希望,這世上並沒有什麼重生,只是這輩子十六歲的她忽然得到了上輩子二十五歲的殷蕙的記憶,在她根據這份記憶努力改變處境的時候,那個二十五歲的殷蕙也還好好的,她會在輾轉反側一夜過後悠悠醒來,或是繼續生氣不許魏曕納妾,或是對魏曕死心接受了溫如月,但無論如何,她都會一如既往地陪在衡哥兒身邊。
當蜀王府陶然居的兩片菜地已經冒出一片青翠的小芽時,永平帝也要帶着兒孫與大臣們去皇家別苑春耕了。
大臣們可以直接去城外等待,魏曕五王與兩位駙馬都帶着符合年齡的孩子們來了皇宮。
四爺魏昡竟然也把八郎帶來了。
八郎今年也確實虛五歲了,可小傢伙臘月出生,這會兒還是小玩童一個,能學會種地嗎?
二爺魏昳笑他:“老四真是的,你就是不帶八郎,父皇也不會說你,何必叫八郎喫這個苦頭。”
他有點懷疑四弟故意要在父皇面前表現。
“就種一天地,能喫什麼苦頭,二哥把春耕說得這麼苦,小心嚇到孩子們。”魏昡輕飄飄地回道。
八郎果然一副要出去玩的興奮勁兒,而二郎卻微露苦相。
永平帝到了,今日他沒有穿龍袍,只是穿了一件灰撲撲的粗布褂子,頭戴布巾,一副農人打扮。
見兒子女婿裏面只有老大端王魏暘穿的是細布衣裳,其他依然是錦衣華服,永平帝哼了哼,率先朝前走去。
魏暘等人緊隨其後。
大人們騎馬,孩子們坐在各家的馬車中。
當一行人浩浩蕩蕩地來到皇家別苑待耕的田地前,陽光已經有些曬了。
大郎等孩子們紛紛下了馬車,永平帝隨意瞥過來,忽然發現老三家的五郎、七郎都變成了一身粗布短褐。
永平帝一樂,將這兩個孫子叫了過來,問:“怎麼穿成這樣?”
循哥兒看哥哥,衡哥兒正色道:“這樣方便幹活。”
永平帝笑眯眯的:“幹什麼活?”
衡哥兒看看地邊的耕具,道:“扶犁、牽牛、播種、回土、挑水、澆水。”
永平帝的笑容變得認真了些,意外道:“你爹教你們的?”
衡哥兒點點頭。
循哥兒終於說了一句:“爹爹帶我們種菜了。”
永平帝懂了,讚許地看向三子,十幾年前的記憶也浮現腦海,當時他帶着老大、老二、老三種了幾年地,老三幹活最勤快,明明年紀最小,卻不曾有過任何抱怨。
看了一眼,永平帝也就收回了視線。
魏暘、魏昳卻都朝魏曕看來,魏昳拍了拍魏曕的肩膀:“三弟行啊,還提前下功夫了。”
魏曕並未解釋什麼,默默脫下外袍,露出裏面的粗布短褐來。
魏暘、魏昳、魏昡、魏暻見了,也紛紛脫下外袍,魏昡還把袖子捲了起來,露出一雙結實的手臂。
魏昳看看自己細皮嫩肉的胳膊,再看看兄弟們的,發現大哥、老五的跟他差不多,終於找到了一絲信心。
永平帝給五個兒子分別分了一片地。
分完之後,永平帝也埋頭幹了起來,只在休息時四處看看,看臣子們,也看兒孫,然後他就看見,老三一家爺仨幹得最熟練,老三與五郎負責犁地,七郎在後面播種,姿勢有模有樣的。老大那邊都還行,老二家的二郎牽着牛,這活兒很輕鬆,可二郎顯然有點怕那頭牛。
老四習武強壯,乾得很賣力,八郎純粹來玩的,這跑跑那跑跑,還去給七郎搗亂。
老五也是能喫苦的性子。
到了下半晌,大人們還好,孫子們的差別就變大了。
老大家那邊,大郎畢竟都十四歲了,很穩重,三郎狡猾,經常借喝水偷懶,六郎雖然還在堅持,但播種播得有氣無力。
老二家那邊,素來體弱的四郎中暑被揹走了,二郎似乎很想裝病,但又怕被他發現,心思早飛了。
老四家那邊,八郎光明正大地還在樹蔭下歇晌睡覺。
只有老三家的五郎、七郎,都乖乖地跟着爹爹,遠遠望去布巾短褐,就像普通百姓家的孩子。
永平帝摸了摸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