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少做思考人生這種事，因爲這一直是一件費時間且沒有結果的事。最開始他一直認爲只要好好跟在師父身後就好了，後來恢復記憶之後，他想着把之前欠方雲岐的補償回來就好了，現在他們一起回了青萊山，他突然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要做什麼了。
復興魔族？他不想做這種喫力不討好的事。對抗仙山？只要那幫修士消停不找事，他也不想主動挑撥。
這麼看來，他無事一身輕，眼下最大的麻煩事是怎麼和方雲岐好好相處。
這些年，他幾乎沒有和人接觸過，藏鋒山的師弟們不把他當成同類，在他們眼裏，他是天之驕子，在師父眼裏，他是諸事順從的弟子。所以這些年，歸厭的話都很少。
直到想起那些往事，久遠卻熟悉的記憶同時喚醒了他身上那點爲數不多的人性，主要體現在他和方雲岐的相處上，自然平等，沒有隔閡，一對老朋友。
前提是，他們兩個都當那件事沒有發生過。
屋子裏沒了聲音，但歸厭能分辨人的呼吸聲，他肯定方雲岐還沒睡着。
月已中天，歸厭翻身上房，躺在房頂看星星。
門口太久沒了動靜，方雲岐終於忍不住出門看一看究竟，門外空蕩蕩，只留一灘月光。
方雲岐往外走了兩步，院子裏也是空蕩蕩的，他的視力也不差，一眼掃到邊，哪裏都空蕩蕩的，好像剛剛說守夜的不是歸厭一樣，這會兒哪裏都找不到。
大半夜的，他如果出了院子去找人，真找到了也不好解釋，總不能說是特意出來找他的。因此看院子裏沒人，方雲岐打算就此回屋。
他剛剛轉過身，就聽頭頂傳來聲音，他循聲看過去，正看到歸厭披着月色坐在房頂。
方雲岐出來找人被撞了個正着，這會兒有點不自在：“你在上面幹什麼？”
“守夜。”歸厭又開始惜字如金，他看一眼方雲岐，“找我？”
方雲岐被他明顯冷淡的態度撩撥得有點生氣：“回去睡覺，不需要你守夜。”
歸厭沒搭話。
方雲岐瞪着他，過了半響才繼續道：“你是不是故意的？我又沒有怪你，我就是覺得有點……有點不太舒服。”
歸厭終於忍不住嘆了口氣：“我知道，所以我離你遠一點。”
方雲岐仰着頭不好說話，乾脆提氣掠起，同歸厭一起站到房頂上。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雖然他確實尷尬，但歸厭這樣的做法他也不喜歡，他想了想，給自己想了個兩全的方法。
方雲岐：“我們這樣吧，就當那件事沒發生過，我們還和之前一樣就好了，小時候，我經常抱着你睡的，你記不記得？”
歸厭下意識皺了皺眉頭，沒回答他說的‘當那件事沒發生過’這句話，只點點頭回答了後半句：“記得。”
方雲岐繼續說：“所以，我們不用這麼生疏。”
“你真的覺得和之前一樣就好？”歸厭問道。
“對！”方雲岐生怕他後悔，“反正就是，就當沒發生過，而且我也沒什麼事，是吧？”
歸厭有點不太舒服，但“受害人”都說了自己不在乎，他還不鬆口，就是他的問題了，所以歸厭還是點了點頭：“好，就當沒發生過。”
歸厭也伸出右手握拳，和他碰了一下。
“回去吧。”方雲岐道，“大半夜的，你站這，好像是我趕你出來一樣。”
“月亮也挺好看的，要不要和我一起看月亮。”歸厭提議。
方雲岐主動坐了下來：“好，那就看月亮。”
馬上就要到冬天了，山風比之前冷了好幾個度，大半夜還能在外邊看月亮的，除了這兩個之外，大概沒有第二個人了。
雖然兩個人並不怕冷，但看到後半夜，兩人還是意識到自己這會兒的行爲有點怪，晨光熹微之時，兩個人終於翻身下了房頂，回屋躺着了。
方雲岐的牀真的很大，山上的東西大部分都是自己做的，這張牀也是，當時做的時候，方雲岐下意識就想要一張又大又暖和的牀，他記憶深處那段苦難讓他沒有太多安全感，只有一張屬於自己的大牀才能讓他感到安全。
沒想到的是，這張大牀居然真的有了用處，方雲岐躺在裏側，歸厭躺在外側，他倆都有意無意地往邊緣蹭，所以中間空出一大塊，足足還能再躺一個壯碩大漢。
既然已經碰拳約定好了之前的事情不再提，那躺一張牀就沒什麼問題，兩個人也都沒說話，默默躺着，睡了一會兒，天色已經大亮。
方小小一大早就不安生。
躺在牀上的方雲岐早就想起來了，但歸厭躺在外側，他不敢亂動，這會兒趁着外面熱鬧，終於有了機會。他裝作被吵醒，利索地翻身下牀，一眼也沒看歸厭，走到了院子裏。
方小小拿了個球，正和小貓咪玩得不亦樂乎，玄遊真人搬了個搖椅在一旁看着，手邊還放了一壺熱茶，好不愜意。
方雲岐走過去：“方小小，練功了嗎？”
被叫了名字的方小小下意識一抖，立刻把手裏的球丟了出去，看向師兄，老實承認：“沒練。”
方雲岐一句話也沒說，使了個眼神，方小小立刻收拾東西跑了，剛剛還在一旁看熱鬧的玄遊真人這會兒也抱着茶壺跑了，院子裏就剩下小貓咪一個。
小貓咪沒有化成巨大的原形，嘴裏咬着方小小剛剛丟過去的球，大眼睛眨巴兩下，沒看懂場上形式，顯得有點可憐巴巴。
方雲岐警告：“你負責看着方小小，讓她好好修煉，再看到你和她一起瘋玩我就連你一起打。”
小貓咪懂了，但不想聽，但他剛把嘴裏的球丟了就看見方雲岐身後的人，他立馬把剛剛扔下的球叼了起來，然後衝這剛剛方小小離開的方向去了。
方雲岐一回頭，果然是歸厭站在他身後。
歸厭：“怎麼，人都去哪了？”
“大早上就在這裏玩，趕回去練功了。”方雲岐管人的時候纔有那麼一點唬人的氣質，語氣有點重，不過說完立刻看向歸厭，“不是衝你發脾氣。”
“我知道。”歸厭點點頭，“小小築基只是早晚問題，她資質不差。”
“不差，就是愛玩。”方雲岐嘆了口氣，像管不住孩子的“老父親”一般，“沒忍住。”
歸厭覺得好笑，想拍他的肩膀，手伸出去又收了回來，雖然昨天商量好了，但他還是覺得他倆拉開一點距離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