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行八日,行至扶南,其國已從蜀矣。

    -復再出海,時天陰雲昏,當夜暗時,但見大浪相搏,晃然火色,黿鼉水性怪異之屬,不知那向。

    -忽一雷下,爇舫閣,主薄季遐以矢擊天,風波乃息。又有女自火中出,自雲臨汾仙子,嘗自遊海訪仙,主薄邀其做法定事,次數日果皆順利,遂至北天竺……

    啪。

    季遐合上竹簡,看到上面還有三字題目——《西遊記》,咧咧嘴,把竹簡丟回給身後的王司徒。

    “長青老弟,你看這記錄,還有什麼要補充的嗎?”

    在傍晚的營寨裏,營地一面傍着荒山,一面傍着雨林,人跡荒蕪,杳無人煙。

    在山林之間,丹陽兵卒紮起營寨,就地埋鍋造飯,燒火的黑煙遮蔽了一片天空。

    季遐站在主軍大帳前,被王司徒纏着問東問西,不得不自己轉開話題——

    “景興老哥,你寫這些書有什麼用?咱們不如研究一點有用的。這次咱們答應了那個百乘大王跟北面的敵人打仗,可這說好的援軍跟補給一點都沒到,還要去幫人家的王叔解圍,再要是找不到糧草,咱們可就要喝西北風了!”

    王司徒接過竹簡,卻也搖頭:“咱們從中原東渡而來,本是要在海外尋一容身之所,卻沒想到這天竺國也亂的厲害,貴霜王西北兩大都督大軍壓境,南方蠻人作亂日久,東方貢國又起叛亂,哪有功夫管得了我們?只是咱們作爲客軍得到收留,又與王都距離相遠,不如就地佔一城池,也好過四海流離!”

    卻又說道:“另外中原大事沉浮不定,我等也該留好後路,若天下有變、或是這安達羅國無法容身,興許還要再行船返回,若有些書傳記錄,也好讓主公有書可考,所以我才急着錄書……”

    季遐搖頭:“有那海圖,也用不着什麼書傳。再說現在吳國都已經沒了,魏國也不知道能堅持多久,咱們還是老老實實在這身毒國落腳,別去想那些有的沒的啦!”

    說着,季遐看向正在搭建的行軍營寨,航海半月,雖然有花睆的‘個人領地空間’的支持,現在這支軍隊的狀況只能算勉勉強強。

    因爲糧草就要用完了,營地裏的士兵剛剛行軍一天,看起來都無精打采的。

    只有營地最中間,有兩隻繳獲來的大象被圍在中間,旁邊的吳國士兵感到很新奇,好奇地圍在旁邊……

    自從雷雨那一夜,已經又過去了三天時間。

    如今花睆的老家吳國已經徹底滅亡了,據說蜀國軍隊數路並進,吳國最後的丹陽城被蜀軍的一支偏師順路打破了。

    大量吳國流亡部隊逃到了魏國,雖然還能與蜀國繼續作戰,但也前景黯淡。

    不過在花睆這邊,就在暴風雨之夜過後的這三天裏,一切都很順利。

    不僅終於上了岸——海上的天氣在第二天便好轉了,失散的船隻終於會合,並於昨天到達了身毒國東岸。

    上岸的過程經過了一番折騰,天竺沿岸,一些大小城邦都不允許客軍入境,其中多摩梨底國與蜀國往來頻繁,甚至還對吳軍表現出了敵意姿態,花睆若是靠近,他們就會派船來阻攔。

    還好這地方最大的國家叫做安達羅國,國王叫做百乘大王,願意接受中原客軍,所以花睆的軍隊得以入境。

    不過這個國家同樣處於內憂外困之中,四面臨敵。

    上了岸還沒來得及跟人家的官員或者大王見見面,就直接往北出發,準備去打仗了……

    當然,打仗的事倒是沒什麼好擔心的。

    就和當初季遐想的那樣,他用海圖讓花睆出海,雖然路途中出現了些波折,但現在看來,似乎確實沒有來錯地方。

    作爲四大文明古國之一,天竺國相對來說還算富庶,比起原來的目的地扶南國好多了,尤其是在西側的沿海地區——這得益於海上絲綢之路沿岸海洋技術發展帶來的進步。

    早在離開扶南國之後不久,季遐就曾在海里碰到過安達羅國的商船,而在扶南國南方海島、一些熱帶地區的小邦國裏,當地的巫東由人就和天竺地區的國家來往甚密,‘安達羅國’的名字那時候就聽說過了。

    不過除此之外,天竺國的技術就很原始了。

    三世紀的天竺的開發程度不是很高,戰爭水平也很抱歉,除了有大象這種大殺器,竹弓與戰車這樣的武器在中原只能在洛陽太廟裏看到,但是在天竺卻很普遍。登陸後不久,老嚴就在北邊打敗了一支北方的軍隊,繳獲的武器大部分都很原始。

    而更重要的是這裏沒有將星和兵主。

    相比已經卷到飛起的末期三國,天竺或許是個更加適合花睆這個新手的新手村。

    只是因爲內陸地區的交通不太方便,加上物資緊缺,如今花睆的軍團的處境不算很好,但即便如此,全軍上下也仍然很有信心——

    就等着找個什麼城池一佔,就可以在當地當土大王了……那出不起軍糧的百乘大王想必應該不會很介意。

    不過此刻他與王司徒討論,談話的內容卻不是剛剛經歷接近半月的海上生涯、或是接下來的立身之法。

    而是解決了三天前船隻事故的‘臨汾仙子’……

    王司徒問道:“你說的我當然都懂,但那位仙子自從出現在船上,好像就只跟你說話啊……”

    “那是因爲我會交涉術。”季遐搶着解釋,“再說她是修行人士,跟咱們也沒關係。”

    王司徒暗示道:“長青老弟,你儘可放心,這事我們都不會跟主公詳談!只是如今我想著述遊記,如果書有謬誤,難免會誤導後人。”

    季遐越發警惕:“有什麼保密不保密的?我也不比你們多知道些什麼啊。”

    王司徒卻小聲道:“但那女仙人,爲何身上穿着的卻是長青老弟你的衣服呢?”

    “……”

    季遐忍住沒翻個白眼。

    但是回頭想起這些事件的原因,現在也不禁爲之扶額……三天前,花睆的船隻駛過馬六甲海峽,當天晚上船隻遭遇了暴風雨,季遐也遭遇了那‘槐嬰’所控制的陽魂襲擊。

    戰鬥自然是打贏了,暴風雨在失去槐嬰操控之後,也很快就平息了下來。

    不過因爲當天的戰鬥中有雷電降下,那艘舫船的船閣被雷火點燃,季遐在情急之下、抱住曹呦衝出火場,卻被上來救火的老嚴碰了個正着。

    季遐當時是沒想到這件事該怎麼解釋,只能勉強編了個慌,說剛纔有鬼怪來襲,曹呦是跑出來降妖除魔的南海仙人……

    這個理由多少有點糊弄人,臨場發揮,也沒對過證詞,難免錯漏百出,至少當時老嚴是沒相信。

    不過還好,最麻煩的花睆那邊,居然真的刷出了一個‘特殊事件’。

    說船隊‘碰到了海外仙士臨汾仙子’,還說這是個特殊事件,如果處理得當,可能會有收穫云云……

    而這臨汾仙子不是別人,自然是曹呦。

    季遐也沒想到事情會這樣,後來跟曹呦一問,曹呦當然不知道自己是什麼臨汾仙子。

    卻說他老爹許給她以後出嫁的公主封扈在河北臨汾,雖然不是仙人,不過季遐也算是知道、這稱號是怎麼來的了。

    而這樣一番折騰,曹呦的事算是勉強給糊弄了過去……

    不過花睆在遊戲世界外,相對比較好騙,王司徒這老八卦就有點不好辦了。

    被發現的時候,曹呦還小心翼翼地躲在季遐身後,後來風雨停歇、船上的火災也撲滅了,但是‘穀神居’被用來封印之前吸收的槐嬰的陽魂黑霧,現在也用不了了。

    曹呦沒處躲藏,只能來到船上同行。

    她一個來歷不明的大姑娘,又沒在花睆軍擔任軍職。

    待在滿是男人的遠航行船上,雖然不能說很麻煩,但是也確實夠引人注目,而她本人沒什麼隱瞞精神,打了幾次交道之後,就被人看出了破綻——王司徒老覺得季遐跟她有一腿,這次爲了寫他的‘西遊記’,總想多問點勁爆內容加到書裏。

    當然,這件事季遐倒是可以勉強糊弄過去,王司徒旁敲側擊的八卦問題雖然一直在問,但是季遐咬定曹呦就是剛來的臨汾仙子,倒也說得過去。

    這次也一樣——接下來、季遐一番糊弄,卻還是把王司徒糊弄走了。

    不過在送走王司徒之後,季遐又發起了愁。

    畢竟相比這些八卦問題,他自己也面臨着尚無頭緒的難題。

    季遐進來這裏已經十幾天了,在現實中就是十幾個小時了,也不晚了。

    本來的打算是利用這個‘下位世界’,解決了纏着自己的鬼影,就可以回去了——在那天的雷雨之夜,季遐確實再一次擊敗了槐嬰的陽魂分身,還得到一塊‘含雷’的符文碎片。

    不過在那之後,曹呦始終未能找到槐嬰的最後一點陽魂殘留,季遐也遲遲沒能回去……

    跟王司徒離開後,季遐回到隊尾處,曹呦騎着一頭當地的母牛,母牛背後生着駝峯一樣的大瘤,曹呦坐在牛上,等候在花睆軍隊的大營外。

    “你的帳篷搭好了,我帶你進去吧。”

    季遐牽着牛進去,曹呦沒有反對,只是問道:“我聽說,吳國好像已經被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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