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晉桓從善真的房間裏出來時已過三更。他一出門就見到薛遙沒骨頭似的坐在不遠處的欄杆上,手邊放着一盤冰糖糯米藕片。

    今夜有月,薛遙眼睛裏倒映着河裏盈盈的月光,顯得分外沉靜。他微微弓着背,面朝着河水不知道在沉思些什麼。

    “想和我說什麼?”林晉桓悄然走向薛遙,無聲地站在他身邊問道。

    林晉桓的氣息逼近,薛遙像剛回神過來似的擡眼瞄了他一眼,又轉向河面,問道:“你倆商量完見不得人的事了?”

    林晉桓有些無奈地笑了一聲,在薛遙身邊坐下,說道:“你這人好沒道理,想聽就大大方方地留下便是,裝模作樣地迴避回過頭來又刻薄我。”

    “多新鮮呀。”薛遙被林晉桓的厚顏無恥逗笑了,他說:“我想聽你們倆就會老實說我與知道?”

    “不會,我會私下再尋機會找和尚談。”林晉桓認真說道,正人君子似的。

    薛遙聞言一副意料之中的樣子,他冷哼了一聲,隨手捻起一片藕片放進嘴裏,含糊地問道:“你要弒神刀做什麼。”

    林晉桓的目光落在邊上那盤糯米藕上,又隨着薛遙的手指來到他的脣邊,他辟穀多年,此刻卻莫名也想嚐嚐那糯米藕片的味道。

    薛遙見林晉桓半天不做聲,狐疑地看向他,林晉桓忙將目光望向河面,像沒聽清薛遙的話似的,反問道:“你覺得這和尚的話可信嗎?”

    “信八分吧。”薛遙見林晉桓不接他的話茬,便不再追問,只是沉默地看着粼粼的河面。他深知林晉桓不想說的事沒人能從他嘴裏套出話來。

    林晉桓忍不住又看向薛遙,問道:“那你呢?”

    薛遙正在看天邊的一行水鳥,聞言一頭霧水地揚起頭問道:“我怎麼了?”

    林晉桓問道:“你和竹林境是怎麼回事?”其實林晉桓對這個問題不甚在意,竹林境雖是鬼修第一大門派,但他還真沒怎麼把他們放在眼裏。眼下晚風拂面,月光如水,他只是想聽薛遙說一些過去的事。

    “我也想知道是怎麼回事。”薛遙混不吝地伸了個懶腰,繼續說道:“現在回想起來,這件事從一開始就透着古怪。”薛遙頓了頓,繼續說道:“殷婆婆突然下令命我在你回九天門的路上截殺你,沒有交待任何前因後果。”

    林晉桓想起來自己與薛遙的相遇,那段時間他確實被薛遙糾纏得車殆馬煩。薛遙此人武功高強,又滑不溜手,帶着一小隊人一路堵截他,打得過就得寸進尺,打不過就跑,難纏得很。最後還拖着自己一起掉下了萬斷崖,給他找了不少麻煩。

    想到這裏林晉桓忍不住笑了一聲。

    薛遙聽見林晉桓的笑聲,仰頭看了他一眼,心有不甘地繼續說道:“我先前不知道你的實力,殷婆婆不應該不知道,她讓我帶着一支小隊就想除掉你,簡直就是異想天開,不像她的行事作風。”

    緊接着薛遙就與竹林境舊部失聯,後來從蕭瑜嘴裏證實了殷婆婆下令以叛教處置自己,再加上薛遙發現自己的記憶有問題。這一系列事件讓薛遙意識到自己可能是某一個計劃中的一枚棋子。

    林晉桓被薛遙的說法逗樂了,他說道:“你也不必妄自菲薄,你我真交起手來勝負難料。況且你現在不是活得好好的嗎。”

    薛遙聞言並沒有放下心中的石頭,他想也許問題就出在他多次伏擊林晉桓之後還好好地活着,也許他和林晉桓決定同行的那一刻殷婆婆的目的就達成。如此看來,後面必然還有殺招。

    但薛遙沒有把心裏的想法說出來,他順着林晉華的話毫無誠意地道謝道:“那就要多謝門主手下留情了。”

    林晉桓開玩笑似得說道:“你現在孤家寡人一個,先前又作孽太多怕是結下不少仇家,不如歸順我九天門?”

    薛遙知道自己眼下勢單力薄,竹林境又不知道在打什麼算盤,可以算得上是孤立無援。順着林晉桓的話頭扯起九天門的大旗確實是最好的選擇,但他想了想,正色道:“你知道此刻我們分道揚鑣對你來說才萬無一失。”

    “那又如何?”林晉桓不以爲意地以手支頤望向水面,一副不把殷婆婆放在眼裏的樣子對薛遙說道:“不管竹林境那幫藏頭露尾的東西想做什麼,你我靜觀其變即可。”

    說着他不等薛遙回答,站起身面對薛遙,說道:“你們鬼道之人能少琢磨些陰謀詭計嗎,成天考慮一些沒用的。”

    林晉桓說完扔下一句早些休息就氣定神閒地往船艙走去。薛遙依舊坐在原地,低頭罵了一句:“惺惺作態。”

    但笑意卻像藏不住似的,從揚起的眼角偷偷泄露了出來。

    第二天一早薛遙從房間裏出來來到船頭,就見昨天還下不了牀的魏子耀今日起了個大早。

    魏子耀又故態復作,雖然渾身纏滿了紗布,卻在身上披着一件錦袍,手裏不倫不類地攤着一把不知道從哪裏掏出來的摺扇,正在折磨景瀾。

    “小古板,快把我的傳家寶還給我。”魏子耀繞着景瀾轉了兩圈,說道。

    景瀾眼觀鼻鼻觀心,充耳不聞。

    “那是我爹給我娶媳婦兒的,誰拿了誰以後就得給我老魏家當媳婦兒。”魏子耀見景瀾不搭理他,開始胡言亂語。

    景瀾眼皮一跳,但還是耐心極好地按耐下去了,抱着劍站在船頭一動不動。這人昨天還一副寧靜致遠四大皆空的樣子,今天怎麼又開始胡攪蠻纏了呢。

    魏子耀見到薛遙過來,暫時放過景瀾,走上前去一把搭上薛遙的肩膀,興高采烈地招呼了一聲:“小表哥!”

    薛遙腦門上青筋一跳,頓時分不清到底是小禿驢還是小二百五更討人嫌。

    “表弟呀。”薛遙裝出一副哥倆好的樣子,順勢攬上魏子耀的肩,語重心長地說道:“你也癡傻了這麼多年了,不過不用擔心,無論如何表哥都會想辦法治好你的臆症。”

    魏子耀聞言也壓低聲音,湊在薛遙耳邊偷偷摸摸地對薛遙說道:“小表哥呀,聽弟弟一句勸,姨母爲了你的事不知道都悄悄落了多少回眼淚了,你和大表哥是不可能的呀!”

    薛遙聞言,笑了一聲,側過臉溫柔地望着魏子耀,那表情說得上是和風細雨。但魏子耀沒由來地從他眼中看出了一絲殺機,連忙滑開一步,睜着一雙無辜的杏眼開始裝瘋賣傻,又回頭折騰景瀾去了。

    ***

    一輛外表樸實無華的馬車悄然無聲地停在吉安鎮上一條僻靜小路上。不久之後從車上跳下一個人,來人正是景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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