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門這天出了一件震撼全門的大事。

    不少人親眼看見門主帶了個年輕男子上山,這本沒什麼大驚小怪,駭人的是門主將這人安排進了清心堂。

    清心堂是個什麼地方,新入門的弟子會告訴你那是龍潭虎穴,進去過的人大多沒命再出來。在迦樓山上有些時日的人大多會先將腦袋搖上三搖,再故作高深,避而不談。

    晉儀與延清此刻就站在清心堂外探頭探腦,面面相覷。

    隔着一道朱門,延清心想這迦樓山怕是要變天。他看了眼一旁的晉儀,又朝門內擡了擡下巴。

    晉儀裝作沒長眼睛似的轉了個方向,沒好氣地說道:“要去你自己去,我可不進去觸黴頭。”

    延清俯身朝晉儀行了個大禮,連蒙帶騙地坑晉儀道:“您可是大師姐,門主再怎麼生氣,也不會把您怎麼樣的。”

    晉儀反手一劍託拍在延清腦袋上,冷笑道:“您還是大護法呢,我看只有您可以擔此重任。”

    延清白眼一翻,假裝自己腦袋上的兩隻耳朵只是裝飾。

    就在這時,緊閉的大門突然朝內打開,門後空無一人。只聽林晉桓的聲音從庭院深處傳來:“別在外面現眼,到書齋來。”

    延清一踏進清心堂的門,不由得正色下來,一路上目不斜視地領着晉儀往書齋走去。晉儀沒規矩慣了,一路上忍不住就開始東張西望。

    林晉桓見二人走進門來,將手中的筆投入筆洗之中,沒有說話。晉儀隨即收起吊兒郎當的神色,與延清二人在林晉桓面前跪下,規規矩矩地行了個大禮。

    二人齊聲道:“恭迎門主回山。”

    說話間晉儀的餘光早就看到多寶架前立着一名年輕男子,那男子穿着一身不怎麼講究的黑裳,側臉冷淡且鋒利,看上去不像是什麼好東西。

    只是那身姿倒是挺拔俊秀,背脊筆直如松如柏。

    這身影讓晉儀無端想起了一個人,驚得她暗自握緊了手中的佩劍。

    延清拉了一把神遊天外的晉儀,二人一同站起身來。延清不動聲色地打量着一旁的男子,問道:“這位是…”

    男子聞聲轉過身來,所幸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完全陌生的臉。

    薛遙放下手中把玩着的鎮紙,朝延清和晉儀拱了拱手,笑道:“薛遙。”

    晉儀聞言,面色越發不虞。延清先一步想起了景瀾曾在信中提起過此人,連忙回禮道:“想必是竹林境的薛左使,幸會幸會。在下乃九天門大護法延清,這位是門主的師姐晉儀,這一路上真是有勞薛…”

    “行了。”林晉桓不忍心再看延清在此丟人現眼,不耐煩地打斷了他的喋喋不休,看向一旁的晉儀道:“師姐,我有事問你。”

    林晉桓三言兩語簡單交代了這一路上發生的事,延清在一旁猛得灌了一耳朵關於四合印的事,有些一頭霧水:“你怎麼會招惹上這種東西?”

    晉儀正凝神探着林晉桓的內府,神情有些凝重。她一臉嚴肅地對薛遙道:“坐到這裏來,我要再診斷一次脈息。”

    一炷香的功夫之後,客居在九天門的秦柳霜也來了。相較於十五年前,如今的秦柳霜已經是一個青年人的模樣,出落得雅人清致。

    晉儀退開一步,將薛遙身邊的位置讓給秦柳霜,自己獨自坐在一旁的圈椅上,低着頭一臉心事重重的樣子。

    秦柳霜依次給林晉桓與薛遙診斷,晉儀則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秦柳霜與林晉桓說了什麼她並不在意,橫豎和她的結果不會有什麼不同。

    直到林晉桓開口同她說話,她才如夢初醒。

    林晉桓見晉儀從進門起就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問道:“晉儀,四合印一事你怎麼看。”

    什麼怎麼看。晉儀見林晉桓這漫不經心的模樣不由得肝火大盛。這四合印壓根無兩全解法。林晉桓如今已是一門之主,怎能讓自己再陷入這種險境。

    晉儀被氣昏了頭,正欲冒着被就地誅殺的危險將林晉桓罵個狗血噴頭。怎奈她剛擡起眼,就見林晉桓微不可查地對她頷了頷首,粗鄙之語到了嘴邊又轉了個頭。

    晉儀到底是個顧全大局的人,她定了定神,睜眼說瞎話道:“此術雖邪性,但並不是毫無辦法。”

    一旁的秦柳霜見狀一愣,心下立即瞭然。他狀似無意地瞥了一眼薛遙,迫於林晉桓的淫威,只得改口道:“容我一試。”

    林晉桓滿意地點了點頭,隨即翻臉不認人,開始下起了逐客令:“那便有勞了,時候不早了,都先回去吧。”

    衆人走後,書齋內只剩林晉桓與薛遙。林晉桓見薛遙正在細細打量着書齋內的陳設,頓時覺得如芒在背。

    這屋裏的每件東西,都像是把這十四年的光陰掰開揉碎了,赤裸裸地擺在薛遙面前。

    於是他站起身,對薛遙說道:“我還有教務要處理,先回六相宮了。”

    薛遙環視了一圈四周,看向林晉桓,挑眉問道:“回?”

    林晉桓假裝沒有看懂薛遙的明知故問,他走到門邊,回過身來對薛遙道:“這裏用度俱全,你若有什麼其他需要,可以讓延清去置辦。”

    言畢,他便頭也不回地推門走了出去。

    薛遙沒有說話,他倚在桌案旁盯着林晉桓離去的背影,總覺得他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林晉桓走後,薛遙閒來無事,便獨自一人在清心堂裏走走逛逛。

    這裏是清心堂,翠竹黃花亭臺樓閣都與薛遙記憶中的無差,卻又不是原來的那個。

    事隔多年重回迦樓山,薛遙的心裏一點都不平靜。雖然林晉桓不曾提起,但無論是這園中的樹木山石,還是那房內的琴棋香纂,都能看出這裏現在的主人是誰。

    住在這裏的那個人早已不是當年那個恣意飛揚的年輕人,他日日面對着青燈黃卷獨自生活着,像一個苦修的僧人。

    薛遙來到廊下,回憶又在腦海裏開始作怪。他仰頭看到那盞寫着“四季平安”的素紗燈,險些端不住那心如古井的臭架子。

    ***

    林晉桓剛回到六相宮不久,延清和晉儀就上門來興師問罪。

    晉儀不由分說地將林晉桓推到一旁的羅漢牀上躺好,利落地打開了藥箱。

    直到她小心地將一根細長的銀針插入林晉桓的右承靈,這才狀似無意地問道:“你最近的七邪咒倒是穩定了不少,一路上有什麼奇遇嗎?”

    林晉桓閉着眼睛沒有說話,在回迦樓山的途中薛遙已經將他成爲竹林境左使薛遙的經過同他說了一遍。這段時日七邪咒不常作祟,大抵是靠近關山玉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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