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村頭走到村尾不到一里地,轉眼間一行人就來到了付北堂的小院。這院子雖然不大,但也收拾地整潔素淨。窗上貼着嫣紅的紙花,檐下壘着高高的酒罈。

    任誰也想不到這毫不起眼的村屋裏面住着的是七聖之一的付北堂。

    付北堂一進門,一隻老黃狗就搖着尾巴迎了上來。付北堂從竹簍中翻出一塊肉塞進黃狗的嘴裏,也不管在場的其他人,自顧自開始燒火做飯。

    景瀾與景凡見狀,二人對視了一眼,乖覺地上前去幫忙。

    薛遙從老頭的手裏搶下了一碗自家釀的老黃酒,他也不喝,只是端着破碗倚在門框上,看着院中的雞鴨打架。

    付北堂一回頭就看見薛遙這幅無所事事的樣子,頓時氣打不到一處來。他雙手插着老腰怒罵道:“姓薛的小子!這裏面就屬你最遊手好閒!還不快滾過來!”

    “來了來了。”薛遙見付北堂動了氣,這才慢悠悠地挪到竈臺前,將手中的酒碗遞到老頭嘴邊:“您喝點兒再罵,別渴着了。”

    付北堂忙着罵人的嘴被薛遙一碗酒堵了個正着,一時間更生氣了。

    午飯後付北堂伸手一指,薛遙就隨着他進了堂屋邊上的一間偏房。老頭反手將木門一關,將景瀾和景凡攔在了門外。

    這間屋子不小,卻滿滿當當地堆滿了各種雜物,大到老式的煉丹爐,小到哄小孩的竹喇叭,皆是應有盡有。

    薛遙饒有興致地打量着屋裏的物件,還未來得及坐下就聽付北堂道:“你小子不是人。”

    薛遙啞然失笑道:“付前輩,您這麼說就過分了吧。”

    “哼,少在這裏裝傻充愣,你知道我的意思。”

    付北堂語畢,突然猝不及防地一掌拍向薛遙。薛遙不躲不閃,任憑老頭枯瘦的手掌貼在自己的心脈之上。

    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

    片刻之後,薛遙笑着問道:“看出什麼了嗎?前輩。”

    付北堂臉色一凜,瞬間撤了掌。他後退了一步詫異地看向自己的掌心,喃喃自語道:“四合印和…關山玉?”

    “小子,你究竟是什麼人。”付北堂擡起頭,眼中早已沒有了先前的玩笑之色。

    “上輩子是誰已經不重要,這輩子不過是一個無名鬼修。”薛遙在一堆雜物中挑挑揀揀,好不容易找出張圓凳坐下,他擡頭望向依舊站在原地的付北堂,道:“付前輩,這四合印您可有辦法?”

    付北堂這纔回過神,往後一躍便坐在了一隻五斗櫃上:“四合印老夫無法可解,你等着死吧。”

    薛遙低頭嗤笑了一聲,語氣之中不無嘲諷:“區區四合印都奈何不了,我瞧您這七聖也不過如此。”

    付北堂活到這個歲數,自然不喫激將法這一套。他滿不在乎地冷哼了一聲,道:“小子,有話就直說。”

    薛遙這才站起來到付北堂面前,俯身行了個大禮:“懇請前輩出手,將關山玉從我的心脈之中取出。”

    付北堂一愣,忍不住露出一臉看傻子的表情上下打量着薛遙。過了好一會兒,老頭才說道:“你應該清楚自己是因爲什麼還活着吧?”

    薛遙老老實實地說:“知道。”

    因爲關山玉聚靈,殷婆婆當年以玉爲載體與將其與心脈相融,這才成功地將薛遙的魂魄穩定在新的軀體中。

    薛遙此番爲了四合印一事遍訪大能,雖尚未尋得四合印的解法,卻意外得知了一件與關山玉有關的事。

    薛遙的魂魄以關山玉爲基在心脈中溫養了數十年,如今早已與肉身融合。此時若是將玉取出,已不會傷及性命。只是九州上下能做得到這件事的人,薛遙一隻手就能數得過來,且大多已不在人世。

    而付北堂就是其中的一位。

    付北堂接着說道:“眼下你身中四合印,若失了關山玉,待兩印連結時,你應該也知道你會落得什麼下場。”

    薛遙沉默了片刻,只說了兩個字:“知道。”

    儘管薛遙已經知道後果,付北堂還是忍不住繼續往下說道:“陰陽兩印講究和諧與抗衡,你本就先天不足,若再沒有關山玉爲基,陰印將落於劣勢。來日四合印啓,陽印尚有一線生機,你必死無疑。”

    陰印死,陽印生。觀照庵的了靜師太早就告訴過他這個道理。薛遙並未放棄尋找破解之法,但他得做好最壞的準備。

    萬一真的到了最後一步...到時把關山玉留給林晉桓,也算沒有辱沒這上古神器。

    “這便是我要取出關山玉的原因之一。”薛遙看向付北堂,接着說道:“相信付前輩一定有取玉之法。”

    “這四海之內,確實只有我能做到。”付北堂的態度在不知不覺中逐漸緩和了下來,言語中隱隱還帶上了勸慰之意:“但你還年輕,天賦極高,又有關山玉加持。倘若此番順利渡過四合印這一劫,道途將無可限量。”

    薛遙不以爲意地笑了笑,道:“前輩謬讚。”

    “就算你破了四合印僥倖活了下來,關山玉離體之後,你的六魂七魄與肉身將不再完整契合。”付北堂纔不管謬不謬讚,繼續說道:“老夫雖能平安化解,但你的修爲將止步於此,日後再難有突破。只怕你此生難有建樹,亦無緣大乘。”

    付北堂頓了頓,問薛遙:“儘管如此,你亦無悔?”

    古往今來,修爲到達化臻之境的修士不計可數,結局卻不盡相同,能夠躋身大乘的仍是少數。所謂失之毫厘謬以千里,成敗就在短短一瞬。

    “上輩子我雖然會點功夫,但到底是個凡人,對得道成仙的心思也就淡些。”薛遙繼續道:“況且我志不在此,於我而言遠有更重要的事。”

    “我當年選擇避世不出,正是因爲仙門之人已失道心。”說着付北堂看向薛遙:“沒想到你這鬼道小子倒是豁達。”

    薛遙上前攙住老頭,將他領到自己方纔收拾出來的圓凳上坐定:“那前輩決定幫還是不幫?”

    付北堂捋了捋花白的鬍子,道:“你躺下。”

    景瀾原以爲以薛遙和付北堂這兩位一對上就掐的脾性,這談話應該不會持續很久,很快就會以二人打得雞飛狗跳而結束。

    卻沒想到這門一關就是三天三夜。期間景凡數次想上前敲門,都被景瀾攔下。

    直到第三天的傍晚,門終於從裏面打開,薛遙從門裏走了出來。他的面色雖不大好看,但看得出來精神還不錯。

    景瀾與景凡見狀連忙迎了上去。

    薛遙擺手婉拒了二人的攙扶,轉身對門內行了個大禮:“多謝付前輩出手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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