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柳霜客居在迦樓山上的藥王殿。藥王殿離六相宮不遠,此地原是林晉桓祖輩一位醫毒大能的居所。由於藥王殿內收藏了不少失傳的醫藥典籍及早已絕跡的珍惜靈藥,所以每當秦柳霜來到迦樓山上,大部分時間都會待在藥王殿中。

    得知林晉桓要去藥王殿,延清早早就派人前去通報。待林晉桓到達時,已有小童在大門外等候。

    林晉桓進門的時候秦柳霜正埋頭搗藥,那藥鉢中正研磨着的不知是什麼東西,無論是顏色還是氣味,都十分詭異。

    “真是稀客。”秦柳霜分神對林晉桓說道:“暫時騰不出手,門主請自便。”

    說着他又往藥鉢中扔進了幾味草藥,手中藥杵不停。

    “無妨。”林晉桓與秦柳霜有一同義診的交情,這些年來二人也多有來往,所以他深知秦柳霜的秉性。

    林晉桓不再打擾秦柳霜,安然自若地在一旁的圈椅上坐下,順手翻起了攤在桌上的醫書。

    不消多時,搗藥聲停,秦柳霜洗淨雙手來到林晉桓身邊坐定,順手搭上了他的脈搏。

    “如何?”林晉桓手中的書又翻過一頁。

    “暫時無礙。”秦柳霜將手從林晉桓的手腕上移開,道:“但你得知這四合印的特性,早期越是平靜,往後越是兇險。”

    林晉桓聞言,將目光從書上擡起,順勢問道:“四合印當真無解?”

    “唔。此事十分棘手。”秦柳霜沉吟了片刻,說道:“我還沒有頭緒。”

    “此事又要勞你費心了。”林晉桓相信秦柳霜的能力。他話風一轉,繼續說道:“但我此次前來是另有要事相求。”

    秦柳霜聞言一怔,直覺告訴他林晉桓接下來要說的事非同一般。

    林晉桓三言兩語將自己的打算同秦柳霜說了一遍,眼睜睜看着以秀雅聞名的秦谷主雙眼得渾圓。

    林晉桓說完,不由得笑道:“你這是什麼表情?”

    過了好半天秦柳霜纔回過神來,他驚疑不定道:“先不說你的計劃是否天方夜譚…就你委託我的這件事來說,已是異常兇險,幾無可能。”

    林晉桓本不覺得自己的想法有多麼驚世駭俗,但他見秦柳霜此番反應,不由好奇地問道:“有幾成把握?”

    秦柳霜如實道:“不到一成。”

    林晉桓樂觀地說道:“無妨,有一點可能性總是好的。”

    秦柳霜對林晉桓想法不敢苟同,他嚴肅地對林晉桓說道:“此事攸關生死,我勸你慎重考慮。”

    林晉桓放下手中的書,正色道:“此事勢在必行。”

    秦柳霜與林晉桓相交多年,算是瞭解林晉桓的脾氣。秦柳霜向來是一個老成持重的性子,經過了一開始的震驚,他已逐漸緩和下來。

    秦柳霜嘆了口氣,道:“你決定的事,我勸不動你,只能盡力而爲。”

    **

    雷電的轟鳴之聲由遠處傳來,天邊的烏雲中正醞釀着一場暴雨。蒙江鎮外的官道上荒無人煙,只有兩匹黑色的駿馬無視天氣的惡劣一路疾馳。

    迎面而來的風潮溼極了,景凡的鼻子裏灌滿了泥土特有的腥氣。他驅馬來到薛遙身邊,道:“公子,大雨將至,不若今日在蒙江鎮稍作停留。”

    薛遙擡頭看了眼壓境的黑雲,說道:“這雷雨來得急去得也快,無甚大礙。”

    說話間,豆大的雨滴從天空中砸下,很快就在地面上匯聚起了大大小小的水汪。薛遙拉緊繮繩,轉頭問身邊的景凡道:“景瀾要到了嗎?”

    景凡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滴,如實答道:“他已經離開刺桐,五日後將與我們在三臺鄉外匯合。”

    “爲何還要五日。”薛遙的表情一下子嚴肅了起來:“景瀾兩天前傳信時已從小長安寺出發。”

    景凡的眼神有些閃爍,他撓了撓頭,支支吾吾道:“許是路上遇到了什麼麻煩。”

    一道閃電劃破天空,雨勢逐漸大了起來。薛遙不再多言,冒雨繼續疾行而去。

    五日的時間眨眼便到,薛遙和景瀾他們自觀照庵離開後便早早來到了三合鄉。與林晉桓的一月之約已過大半,薛遙這一路沿途拜訪了數位隱世大能,幾乎一無所獲。

    二人在三合鄉外的一個小茶棚中等了一日,直到夕陽西下都沒有見到景瀾的蹤跡。景凡見薛遙面色不虞,眼觀心心觀鼻地立在一旁不敢出聲。

    薛遙操着手倚靠在樹下看着官道盡頭的落日,直到天色完全暗下,他纔開口道:“再等景瀾一夜。”說着他轉身看向景凡:“明日等不到他,我們便繼續南下。”

    景凡雙手抱拳,恭敬地應了聲:“是!”

    好在第二天天未亮景瀾便順利趕到,他利落地翻身下馬來到薛遙面前,將一隻檀木盒呈給薛遙。

    薛遙垂眸打量着盒子,並沒有接過,只是問道:“此行還順利?”

    “是。”景瀾屈膝跪下,雙手將木盒舉過頭頂,沉聲道:“景瀾來遲,請公子責罰。”

    “這罰先記着,回頭找你們門主清算。”薛遙接過景瀾手中的木盒隨手掂了掂,吩咐道:“我們即刻出發。”

    薛遙此番要去的地方不是別處,正是三合鎮外的安吉村,不久之前他們一行三人已經來過此地。

    一到村口薛遙便帶頭下了馬,三人輕車熟路地步行進了村。

    安吉村不大,全村上下滿打滿算不超過四十戶人家。許是離官道不遠的緣故,村民們見到外人來訪也不稀奇,各自忙着手上的農活。

    薛遙在一片水稻田中看到了付北堂的身影。付北堂年事已高,一頭烏髮已全白,他穿着一件打滿了補丁的粗布裳子,此刻正佝僂着背在水田中割着稻子。

    “你們在此稍候。”薛遙回身將手中的繮繩交給景瀾,自己一擼袖子就利索地下了田,留下景瀾與景凡二人在田埂邊面面相覷。

    付北堂看似老態龍鍾,幹起農活來卻熟練利索,手中的鐮刀舞得凜凜威風。薛遙來到老頭身邊,順手接過他手中成捆的水稻,俯下身對着付北堂的耳朵朗聲道:“付前輩,我又回來啦。”

    付北堂被薛遙的聲音冷不丁地嚇得一個靈激,他轉身一見薛遙,頓時氣得七竅生煙,掄起鐮刀做勢就要打。

    薛遙本能地往後一閃,靈巧地避過老頭的一擊。付北堂一時間重心不穩,手中的鐮刀徑直插進了泥裏。

    薛遙見狀連忙將手中的稻子放到一旁,一把攙住搖搖欲墜的老頭。

    “又是你這個混賬小子!”

    付北堂站穩後便毫不客氣地拍開薛遙的手,像一隻鬥敗的大公雞。老頭瞪了薛遙一眼,氣急敗壞地罵道:“你回來做什麼?討打?”

    “您先別急着打。”薛遙臉上笑意不變,慢條斯理地將檀木盒從懷中取出,當着付北堂的面打開:“瞧瞧這是什麼?”

    木盒中安靜地躺着一串佛珠,珠子包漿油潤,顏色整體暗紅,看上去年頭不短。

    老頭在看見佛珠的瞬間整個人就平靜了下來,他狐疑不決地打量了一眼薛遙,道:“當真是魏家那孩子讓你來的?”

    薛遙說道:“小和尚的貼身之物都在這兒了,怎會有假?”

    “他那樣一個懷珍抱素的孩子,怎麼會有你這麼個不是東西的朋友?”付北堂彎腰撿起地上的鐮刀放入揹簍中,一臉凝重地對薛遙說道:“你隨我來。”

    薛遙對老頭口中的“懷珍抱素”不予置評,一手提起一旁的竹揹簍,隨付北堂上了岸。

    山野生活寧靜清閒,不到中午家家戶戶便生起了炊煙。薛遙與付北堂並肩走在前面,景瀾與景凡二人不近不遠地在後面綴着。

    景瀾的背上揹着滿是黃泥的揹簍,景凡一手提着一隻村口抓來的老母雞,此刻這兩位邪教大護法的親傳弟子的身上,看不到絲毫危害四方的模樣。

    景凡被手上撲騰着的老母雞攪和地心煩意亂,他瞄了一眼走在前面的二人,低聲問身旁的景瀾道:“這位當真的是當年七聖之一的付北堂嗎?”

    “不假,若不是如此,公子也不必執着於請他出手,甚至不惜命我去取來魏子耀的信物。”景瀾目視前方輕聲道:“相傳他老人家已於三十年前殞落,未曾想竟會在這裏見到。”

    景凡仍然感到不解:“那他與善真有什麼關係?爲何一見到那串佛珠就態度大變?”

    要知道付北堂性子古怪,軟硬不喫,薛遙一行人第一次登門拜訪的時候就險些與他大打出手。

    景瀾道:“不知,大抵是有什麼淵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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