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隔雲端 >巴黎(三)(22)
    大雪三天,江晚橘一步也沒有踏出陳晝仁的房子。

    “你是松鼠嗎?”江晚橘驚歎陳晝仁廚房裏諸多的食材和其他儲備的生活用品,“你準備在家裏悶着一直等到夏天嗎?”

    陳晝仁倚着櫃子,低頭倒葡萄酒。這是巴黎最受歡迎的飲品,有時候甚至要比瓶裝水的價格還要低一些。

    不過陳晝仁手裏的並不是那些便宜貨,生產這些酒的葡萄在盧瓦爾河谷按照着嚴格的標準種植、收穫,發酵和裝瓶都有着近乎嚴苛的條件。

    “要不要來一杯?”陳晝仁遞過去,“apéro(開胃酒)”

    江晚橘看了眼牆上的時鐘,五點鐘。

    “rci,(謝謝)”,她接過杯子,喝了一口,微微歪了一下,“那麼,儲藏了一整個冬天糧食的熊先生,今天我們喫什麼?”

    陳晝仁低頭,用帶着葡萄酒氣味的脣貼了一下她的額頭:“我想,應該是沙丁魚罐頭,薰鮭魚,野菌栗子濃湯,還有柴雞肉填果脯,椰子米飯,美麗的兔子小姐。”

    江晚橘仰臉,微微墊腳,她的脣磨過陳晝仁的下巴,有着淡淡鬚後水的氣息,她問:“請問熊先生,今天沒有素菜嗎?”

    陳晝仁說:“你知道的,我是肉食主義者。”

    這樣說着,他的手向下,捏着江晚橘的腰,別有深意地笑了一下:“劇烈的體力勞動讓我需要多補充肉類。”

    江晚橘哼了一下,對方的脣貼下來,順着她的脣,她的下巴,慢慢地往下,在她脖頸上留下吻。

    他喜歡這樣猶如咬住獵物的接吻方式,牙齒在她脖子上留下痕跡,江晚橘仰着臉,朦朧看到天花板上倒墜懸掛的璀璨明燈,這裏是陳晝仁的地方,他具備着在這裏支配一切的權利。但此刻,他對待這個上門做客的小兔子,展露出極大的耐心和善意。

    是的,耐心,善意。

    和父母在一個屋檐下都容易起衝突,更不要說兩個人突然被暴風雪湊到一起的同居。

    雖然無法出門,江晚橘仍舊會接聽一些電話,她並不滿意自己此刻的職位,而等到夏天時候將會回國,江晚橘不留戀這裏的一切,但她需要一份完美的履歷和人脈幫助,讓她回國後能夠一路高升。

    她來這裏的目的是培養鍛鍊、升職加薪,絕不是和男人談情說愛。

    陳晝仁不同,他生下來就擁有一切,即使尊重江晚橘的工作,誇獎她的努力,但永遠不會體會到江晚橘爲何會如此拼命地工作。陳晝仁懂得如何教江晚橘學會享樂,但江晚橘卻無法令陳晝仁明白有些人只能努力工作。

    “我們不一樣,”江晚橘第一次在餐桌上這樣和他說,“舉個例子,你在上海的那棟房子,成交價不會低於6000萬。你能明白嗎?這樣的房子,如果我生下來的時候家裏人沒有擁有,那我這一生可能都無法擁有。”

    陳晝仁未置可否:“我有,你就有。”

    江晚橘低頭喫飯,飯菜的味道很美味,陳晝仁終於做了一次素菜,水果沙拉,什麼玉米呀,薄荷呀,鮮嫩的聖女果,在烤箱中烤熟的蘑菇,蒔蘿……他自己全都加在一起拌,意外的是味道竟然還不錯。

    陳晝仁笑着說他們家有着極爲優秀的做飯天賦,譬如他,譬如他的表哥。

    江晚橘沒有將話題進行下去,她直覺這是一個危險的東西,兩個人出生、生長環境不同,註定在某些方面無法達到靈魂基礎上的一致。

    所以她選擇暫時逃避。

    晚上兩個人看了一些法語片,《天使艾米麗》《芳芳》《這個殺手不太冷》……

    電影換了一個又一個,不會有人打擾,飄着雪的夜晚,風暴將一切爭執和煩惱都丟在了外面,這裏只有陷入愛中的兩個人,只有普通的男性陳晝仁和普通的女性江晚橘。

    窗外積雪厚厚,反射着月亮明晃晃的光芒,壁爐中的火苗燒着蘋果木,香氣淡淡,江晚橘坐在陳晝仁身上,捧着他的臉與他接吻。她仍舊穿着陳晝仁買給她的睡衣,和香港第一次約會時陳晝仁送她的那件一模一樣,好像中間經過的所有事情都沒有發生,他們單純地需要着對方。當疼痛某處被狠擊,江晚橘差點摔倒,幸運的是陳晝仁扶住她,控制着腰讓她穩穩坐下。

    他們倆都沒有說永遠愛你這種話,只是反覆地描摹、熟悉着對方的一切,除了喫飯休息就是重複愛,江晚橘偶爾接一下電話,和國內的父母朋友報平安。

    每當到了這個時候,陳晝仁就低頭捏着她的腿,他的手法絕對說不上好,大多數情況下,只能稍微揉一下她膝蓋上留下的淤青。

    江晚橘只問過一次,陳晝仁爲什麼要去做那個手術。

    “你是丁克嗎?”江晚橘猜測着原因,“你不喜歡小孩子?”

    陳晝仁原本正在給她捏腿,聽到這話,笑了一下。

    “是,”他說,“如果不能給小孩絕對的自由,還不如不生。”

    江晚橘聽得一知半解,陳晝仁靠近,親了親她的臉頰。

    “還有,”他說,“生育對身體損傷很大,我捨不得你。”

    江晚橘說:“誰說要給你生。”

    她說得輕鬆,唯獨臉頰悄悄紅,陳晝仁只是悶笑。江晚橘看不過去,撲過去捶了他一拳,兩個人笑鬧了一陣,滾在一起,又是一通胡鬧。

    江晚橘後面求饒着說自己真的一滴都沒了,陳晝仁順手拿起旁邊的瓶子,喝了水,用脣渡給她,兩個人依靠着喝完整杯水,陳晝仁低頭,將江晚橘整個人都抱在懷裏。

    江晚橘有點累了,連續的虛脫讓她大腦放空,就像外面的雪地,什麼都沒有,空空如也,只映照出乾淨的、蕩蕩月光。

    江晚橘伸手,觸碰着陳晝仁的胸膛。在雙人沙發上,陳晝仁側躺着,將懷中的人摟緊。

    他任由江晚橘觸碰着他,聽見她小聲叫他名字。

    “陳晝仁。”

    陳晝仁:“嗯。”

    江晚橘說:“巧了,我也丁克,不喜歡小孩子。”

    陳晝仁笑了,他低頭,用下巴輕輕蹭她的頭頂。他的鬍鬚長得很快,早晨已經刮過,現在又開始有了些“春風吹又生”的架勢。

    他還沒有開口,聽見江晚橘說。

    “不過,如果我不是丁克主義,或者你不是的話,”江晚橘說,“或許我願意和你一起養育一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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